第九章
帐外火光冲天,四野皆厮杀。
停云于刀光剑影之中寻找着风鸢,可惜入眼全是楼兰人,他们那一行人除了陆野,其余人一个没瞧见。
她想着风鸢有一身功夫自保应不成问题,可眼下实在太过混乱,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思绪被一斩银光打断。
身边的陆野出刀蛮狠,斩落了近身的一个楼兰人,温热的血映着火光飞溅,血色与嘶喊之间人头落地。
停云将头埋进了陆野的肩窝,躲掉了大半血迹,她将双手收紧,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陆野垂眸看了她一眼,娇小玲珑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轻盈转动,她很轻,轻到陆野偶尔可以放开双手杀敌。
“西一丈暗箭。”停云于他肩头闷闷出声。
陆野抽过刚刚砍杀的楼兰人佩刀,握在手中转身之余奋力一掷。
躲在角落之中欲开弓的楼兰人应声倒地。
“东南九尺暗箭。”
她伏在陆野身边,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他的后背衣衫。
陆野被拖住了,他长刀架着面前三个楼兰人,抽不出手去处理东南暗箭,停云眸色一厉猛得松开了他,她迅速俯身捡起地上的弯刀,刀刃一转,划在了面前三人身上,顷刻间血雾涌现,吃痛乏力时被陆野一脚踢开。
停云眼前光景缭乱,她被陆野架了起来扛在肩头,天旋地转间她听见陆野轻笑了一声。
他说:“殿下抓紧了。”
她和陆野身上都被血色浸湿,那件薄薄的月兰寝衣已经被血水染红了,此刻黏答答的贴在她的背上。
停云倒趴在他后背上,墨发沾着血水贴在她脸上,将她的视线遮挡了许多。
他又斩落了许多人头,脚边血色来不及流逝,积囤成了一洼一洼的血坑。
停云抬起头,看向四周。
全都是楼兰人,说着晦涩难懂的吐火罗语,露出势在必得的狞笑将他们包围在正中间。
她粗略看了一眼,他们的营地可以容纳几百人,可眼前的楼兰人数量远远超过了营地容纳的范围,他们站在远处的石林古道上带着荒蛮侵略着她的领地。
陆野喘息着,肩头耸动,硌的停云胸腹有些疼。
“你的八百黑骑呢?”停云伸手撑住他的腰身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了起来。
她揪着他后背能拧出血来的衣衫一点一点挪正身体,坐在了陆野的臂弯上。
陆野将玄铁黑刀插进了地里,双手将停云托抱着,他抬头看着眸色阴沉的停云笑道:“早些时外头有动静,我让黑骑出去探路了。”
“你有这么蠢?”
停云眸中映着火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北域之主,尸身血海中杀伐出来的功名,若真这么蠢,怕是早轮回千百次了。
闻言陆野大笑了起来,收回了扶着停云后背的手抽出长刀,眸底闪烁着凌冽寒光:“那殿下觉得呢?”
“你的黑骑到底去哪了?”她眸色阴沉瞪着陆野。
陆野轻声笑道:“殿下下过围棋吗?”
他忽然没头没尾的这么问了一句,惹得停云愠怒:“说人话。”
“臣的黑骑在做围杀,还请殿下配合,当一下诱饵。”他唇角勾着清浅的笑,黑眸之中烁着隐隐辉光。
停云眯起凤眸,转头看着包围圈:“你敢拿本宫当饵?”
说完她垂眸看向陆野,眸色幽幽。
陆野唇角缓缓勾起,长刀横于身前:“棋从断处生,唯有如此,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他话音方落,箭雨就从头顶落了下来。
停云当即俯下身抱紧了陆野的脖颈,陆野和他的刀一样,又凶又快。
她只听见耳边兵刃破风之声,还有他逐渐粗重的喘息。
“想办法往营帐方向去。”她伏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陆野微微皱了眉:“我们才出来。”
停云啧了一声:“快去!”
“你留了什么后手?我的殿下。”陆野一边挡着箭雨一边往后撤去。
停云没有吭声,只安静的趴在他身上。
为首的楼兰人是个壮年男子,他目光贪婪的看着陆野怀里的停云,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那人谄媚的点头哈腰,大吼了一声,箭雨停歇。
陆野眉头压低了几分,他看见了那个楼兰人对停云的觊觎。
“快走。”
停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陆野侧眸看了一眼她,随后退进了她的营帐之中。
一进营帐,四周的楼兰人像野狗一样齐齐围了上来,将营帐围得水泄不通,门口为首的楼兰人说着拗口蹩脚的中原话:“你们不用做无谓挣扎,我楼兰两千铁骑在此,任凭你陆野神通广大也插翅难逃!不过你若是肯投降把停云帝姬献给我们陛下,公主愿留你一命!”
外头火光涌动,停云冷着凤眸白了他一眼后松开了他的脖颈,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摸着黑去找她的发冠。
陆野提着刀站在她身后,眸色阴森的盯着门帘外晃动的人影。
“你在找什么。”他微微转眸看了一眼身后唏嗦翻找的停云。
停云已经摸到了那顶银冠了,她将珠冠位置两侧的玉珠掰下来一颗,快步走到陆野身边,抬手就往他嘴里塞。
陆野本就微微张着嘴喘息,停云冰凉的指尖触到了他滚烫的唇。
来不及反应玉珠随着停云的动作滚进了他口中,陆野刚想吐出来就被她伸手摁住了。
“不许吐出来,也不许咽下去。”
她凤眸紧绷,眸底凶光毕露,像恶鬼修罗。
陆野眯起了眼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松开了手,又去拆发冠。
陆野好奇了起来,原先他只觉得停云这顶冠做的精巧绝伦,漂亮的很,没想到居然藏了这么多东西。
他看着停云从发冠里抽出了一支银制短笛,只有手指长短。
“这是什么?”他将玉珠压在舌底,看着停云问道。
停云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断:“保命的,发令给你的黑骑,让他们停止前进。”
陆野挑眉:“你要做什么?”
停云拿着短笛起身,眸色幽幽:“不想他们全军覆没就照做。”
她将发冠中的孔雀令抽了出来,贴身放在了胸口,转身看着陆野。
“给我拖一炷香。”
陆野仰着头垂着眼帘看着停云又问了一遍:“你要做什么。”
她于隐隐火光中笑了起来:“此处是南疆边境,你问我要做什么?”
陆野压着眉看着她:“我的黑骑以一当十,此刻就在十里之外歼灭残余,你何必舍近求远?”
停云将发冠上的银片拆了下来,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凤眸微眯看着陆野:“南疆夜路难行,戈壁碎石遍地,你们的马跑不快。”
闻言陆野沉默了片刻随即点头,区区一炷香,小半个时辰而已,就是让他拖到原本计划黑骑包抄都行,眼下停云应当是有很快就到的救兵,这样也好,他的黑骑可以放手去做别的事了。
停云眸色幽幽看着陆野:“别死了。”
“承你吉言。”陆野气笑了。
他长刀一挑破开门帘,楼兰人蜂蛹而上,都被他一一挑翻在地,漆黑的刀划破血肉,将生命掠夺,他像杀伐兵主一样,一刀破万机。
停云脚步轻灵跟在他身后,短笛横于唇间,她吹着无声的笛子,陆野在她身边替她开出一条生路。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火令,单手提刀砍翻了身前的一个楼兰人,他咬着火令底下的封盖用力一扯,须臾间绚烂的烟火直上云霄。
停云依旧在唇边吹着笛子,她浑身映着血色,诡异又惊悚。
为首的楼兰人似乎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一声令下,原本冲着陆野去的楼兰人齐齐对上了她。
陆野伸手将她楼到了怀里,低下头轻声问道:“你到底在召什么鬼东西?”
停云抬眸冷淡瞥了他一眼。
他们于血光之中拼杀,陆野很强,他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进攻,可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他身上逐渐多了伤痕。
他将单手托着停云,一脚踢飞冲她而来的敌军。
时间飞秒流逝,陆野愈战愈勇,他像凶兽一样提刀站在包围圈中,四周皆是残骸断臂,脚下血潭汹涌,夜风将他的衣角发丝吹动,血珠顺其弧度飘落,砸在血洼之中,溅起血色千重。
一时间敌军不敢上前,他们仗着人多想把陆野拖垮,可谁曾想,这人耐力武功都好的出奇,一千人的包围圈被他一人砍杀了将近两百,他于乱军之中喘息,手中的玄铁黑刀饮血泛着隐隐红光。
“告诉风熄月,让她滚远点,不然本侯与她不死不休。”陆野吐了一口血沫,双眸在火光血色间透着森然可怖。
停云已经收起了短笛,和陆野背靠背站着。
为首的楼兰人怒然:“你还敢提起公主殿下的名讳!杀啊!”
剩余的八百楼兰军弯刀凌冽,齐齐冲了上来。
陆野一把拉过停云,在乱战之中将她护进了怀里。
“十息后跃出包围圈,上营帐顶。”停云凤眸中映着火光跃动,流火将她眸底的阴冷照彻。
她的帮手来了。
远处群山之中传来了诡怖的怪啸声,山林晃动震彻长野。
林海之间群鸟惊飞,一条粗壮的血蟒张着血口跃然而出,它仰天长啸,将月色遮掩。
靠近石林古道的楼兰人惊恐万分的往营帐方向跑来,他们身后是山林,而血蟒就在其中。
它锋利的鳞片在月色下泛出了妖冶的银红光芒,它俯冲而来,所过之处步步杀机。
停云被陆野抱着上了营帐,他转头看向停云:“你的帮手?”
“不然是你的?”她眸色冰凉,勾着凤眸瞥了他一眼后从他怀里挣开了。
闻言陆野失声笑道:“这就是把秦晭吓晕的那条蛇?”
停云没有理他,她站在营帐上,望着战场。
血蟒厮杀于血海之间,游刃有余,他们的弯刀砍不破它的鳞片,而它的鳞片锋利到从他们身边游曳即破兵甲。
它横冲直撞将围在停云身边的敌军统统绞杀。
停云忽然笑了起来,月色与血色之间,她墨发飞扬,凤眸轻烁看向陆野:“这才叫围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