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平修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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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陈家冲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尽黑,一轮钩月挂在当空,四下里渐渐起风,吹的枯草沙沙作响,倒伏不定。附近山中传来阵阵夜枭鸣叫,一声接一声,满是寂寥之意。

    忽然从附近传来脚步声,来人步伐极重,每一步都是深深踩在地面,地上枯草根茎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两步之间,又会有一声清脆梆子声响起,一步不错,一声不少。

    随着梆子声越来越近,一盏灯笼首先从枯草从中露出,烛火昏暗,在风中摇摇曳曳,好似随时都会熄灭。那提灯笼的是一个青年男子,面目在昏暗光线中看不真切,依稀是一个宽厚老实的模样。

    他身材也不甚高大,穿得是时下最为常见的盘领长袍,头戴四方巾,双肩背着一副箱笼,长袍前衽被提起一角塞在腰间,左边的腰上挂着一个诺大的梆子,左手握着一根木槌,右手扶着肩上的绑带,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终于长吐了一口气,停下脚步。

    这青年反手将手中木槌插进背上的箱笼中,然后双手卸下肩上的绑带,侧身将箱笼放在地上,只听咚的一声,声音颇为沉闷,足见那箱笼重量不轻。

    他四下里察看了一番,既看到先前被那恶僧压倒的一片枯草,又在不远处找到一堆散落的鸟毛。他伸手拾起一片鸟毛,放在鼻端微微一嗅,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中间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杏仁气息。

    “果然是你,你先是灭了河口镇王家满门,再沿着洛河向北取道途经马家圩,只因被童子取笑,一怒之下杀尽马家圩三十七户所有男丁,如今马家圩家家戴孝,户户举哀皆是拜你所赐!”

    青年伸手从箱笼上抽出木槌,又从腰间取下梆子板,一下又一下的打着,初时缓慢,越来越快,直到最后犹如暴风骤雨一般。他身旁灯笼里的烛火随着梆子声时而涨大,时而缩小,最后竟然发出耀眼白光,将这方圆十丈照得白昼一般。

    哐当,哐当,那箱笼之内不知是什么物事,一下接一下的撞击笼板,青年男子高声喝道:“大周皇帝治下,打更人徐长安敬告诸位官长及同僚,在洛阳城外西南六十里处,发现妖僧踪迹!”

    言罢,他伸手掀开箱笼顶上的盖子,一道金光直冲云霄,一时间半个天空云雾俱散,就连月亮也被这金光遮蔽,看不见身形。这道金光在天空中盘旋良久,最后化作千道万道,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天空又复回到黑沉模样。

    “也不知这飞火流星能招来多少帮手!”徐长安摇摇头,伸手在箱笼摸索了一会,取出一只新蜡点燃,替换掉灯笼里已经烧尽的蜡烛。

    “人人都说你会沿着洛河继续北上,包括我的老师和上官,洛阳城里有一半的捕快都被调去布防!”

    说到这里,徐长安笑了一下,将箱笼背在肩上,梆子挂回腰间,继续自语道:“我却觉得你从河口镇前往马家圩是故布疑阵!你心中最恨的莫过于雷音寺的一众同门,你既得妖法,枉杀无辜,修为必然大进,又岂肯远遁他乡,必然是调头南下围着雷音寺打转转!”

    徐长安又向着前方走去,一步一声梆子,执着而坚定,“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让我徐长安来会会你!”

    不一会,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小道上,只有梆子声远远的传来。

    过了盏茶时分,一道流星从东北方疾驰而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来到上空,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便停住不动。上面站着一位老道,满头白发,却是红光满面,身后背着一个大葫芦,衣袖飘飘,说不出的飘逸洒脱。

    老道四下一看,又侧耳倾听一阵,风中依稀传来徐长安的梆子声,他不禁怒骂:“这大周皇帝养了一群棒槌,既然是拿人,自该悄悄摸地上,哪有这般敲锣打鼓的,生怕妖僧不知道吗?”

    说罢老道又是一乐,“这臭小子倒是不错,他那一众同僚俱是废物,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来,那妖僧的道行已经有些高了,这些凡夫俗子不知道轻重,贸然送上门去,只怕难逃一死!待我悄悄跟上去,见机行事吧。”

    只见他单手捏诀,向着徐长安离去的方向一指,那巨剑忽的一下向苍穹刺去,只一瞬间,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此刻,远在五十里地外的陈家冲,正是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

    这陈家冲原本只是一片荒地,周边有两座大山环绕,一座外形酷似狗头,故名狗头山。另一座蜿蜒狭长,好似巨龙卧伏,山上终年绿树荫荫,有文人骚客叫它掩翠山,只是乡人大字不识一个,这掩翠二字着实难懂,所以大家都喜欢叫它青龙山。

    因为山多地少,少部分土地也是瘠土,辛苦耕种一年也得不到什么粮食。俗语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荒地虽然种不了庄家,可是它靠着山啊,这狗头、青龙二山,植被丰茂,走兽飞禽数不胜数,因而这一带慢慢聚集了一批猎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村落,因为最早来的几户猎户是陈姓族亲,故而起名为陈家冲。

    这陈家冲依山而建,几十户人家的屋子顺着山脚走势一字排开,因为地广人稀,这每家每户的院子倒是极为广阔,此时已是亥时,乡下多凋敝,自不似洛阳城繁华似火,夜夜笙歌,到了这个点,家家都已吹灭蜡烛,连同鸡鸭狗兔,都已是倒头大睡了。

    只有村东头第三家,有间屋子还亮着灯火,连绵的黑暗中,这一点灯火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窗纸上,一个妇人的影子映立着,正是这家的女主人陈张氏。此刻她正在忙着给丈夫织补衣物,她的丈夫陈福是方圆百里内最好的猎手,今晚和村里其他猎手一起,进青龙山里捕捉一只伤人的老虎去了。

    老虎啊,那可是会吃人的啊,也不知丈夫此时身在何处,是否一切都好。

    陈张氏想到这里,略有些焦躁,一个不留神便扎了手,手上顿时冒出了血珠,她略一吃痛,轻声“啊”了一下。随即她轻掩嘴巴,向屋角一张土炕看去,只见一个男孩儿裹着一床被子,此刻呼吸正沉,显然睡得极为踏实。

    陈张氏嘴角一撇,这才放心,刚准备继续手中的针线活,眼角似乎见到男孩在被中一动,她默不作声,只是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又见那被子里面蠕动了几下,那男孩正偷摸睁开一只眼,打量她。

    陈张氏将手中针线轻轻往桌上一拍,怒道:“陈青平,你怎的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