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集合”的声音再次响起，下午是另一个教官，专门教弓箭的，自我介绍为律，男性，皮肤黝黑，方脸，长相普通，就是眼不大鼻不挺的那种，嗯，可能是弓箭手的缘故，眼睛一直喜欢眯眯眼，而且，总有点左眼小右眼大的感觉，身形略微佝偻，显得有些矮壮，身穿和樱木教官类似的束腰束身的黑色劲装。

    他很详细地给我们介绍了练习弓箭的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主要涉及站位、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瞄准、脱弦及放松这八个动作，讲的都特别详细；他要求每个动作都要反复练习、深刻体会，其中，静态，就要静得久，巍然不动；动态，就要动得快，一触即发！这一块我之前基本没练过，所以听得就比较仔细认真。

    律的教学以他两百米开外的十箭十中做了完美的收尾，引得在场小孩们的一阵羡慕和欢呼。教完之后，他让其助手及各个领路人分发了小一号的弓给所有小孩，嗯，没有配套的箭，毫无疑问，现在发了箭，还不知道有多少倒霉蛋被误伤呢，然后这些助教们的任务就是亲手指导我们练习，严格规范所有人的姿势动作，这些助教们没想到都特别认真，一点都不懈怠，这一整就是一下午，所有人都从中获益匪浅，但也都疲惫不堪，这弓箭练习涉及到了很多平时根本锻炼不到的肌肉筋腱，加上下午的强度也确实不低，就让大部分小孩嗷嗷乱叫了。

    像一触即发的动，撇开命中率的角度，只要动作标准了，基本都能完成，但巍然不动的静，有些动作就特别难，特别是开弓后的静止不动，就太折磨人了，首先开弓就花了大力气，然后在拉到最大的时候，还要保持静止不动，这对于我们这些没接触过弓箭的小孩来说就太难了，一会会就手抖个不停，然后就出了各种洋相，有的连弓带人自个摔了个狗啃泥，有的控制不住就抡着弓打到了旁边的人，还有的索性就直接把弓扔了，让弓飞出老远来，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可想而知，如果这时候弓上有箭，那不就飞得满天都是？误伤就在所难免了。所以，大部分小孩都在这一块差点崩了，嗯，包括我在内。

    好吧，其实我一点都不累，这么多年的“易筋经”修炼，效果是相当的显著，身体各方面都得到了足够的锤炼，弓箭八大基本动作对我而言没什么难度，即便是静态，我也能静止好久好久，包括拉满弓后的静态，但看到大多数人都七仰八翻、状况频出的，就知道了这些动作对现阶段小孩的难度应该不低，所以也就人为制造了几次“失误”，最终自然也能蒙混过关。

    而且，我的主攻方向是柳生十，得主要骚包在刀术和速度上，其他方面还是低调点为好，免得不必要的麻烦，当然，弓箭的训练还是很有必要的，回头我在“天门”那好好练。

    练完弓箭之后，已近傍晚，是常规的洗澡吃饭，我同样找了那个大耳朵美妇帮我洗搓，吃饭依然是那两个肉包子和一小碗菜汤，这个时候，我就对这两吃食感到有点惊奇了，我们这一天下来，运动量可以说是相当的大，但在训练的过程中，却从来没有觉得肚子饿，这就特别让人惊异了，这面食、这肉、这菜、这汤，应该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应该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些材料，回头有机会要好好问问老四他们。

    晚饭后稍事休息，我好不容易看到邻榻小孩一脸迷糊地走进屋里，正准备和他做一番交流，老四就进屋来领我们了，说是去食堂上文化课，我们陆续出门，在门口看到了其他屋的小孩也都在往食堂的那个大石屋走去，走到门口时，就见到了屋里摆放了很多排齐整的方木凳子，再里面，墙上靠着或挂着一个长长高高的白色大木板，木板最上面写了两个深褐色大字“鹭岛”，而其他大片地方都是空白的。

    老四等六个领路人安排我们全部坐好，黑色衣裤的小孩整了六排，安排在最右侧，正好六排六列，我进去的晚，被安排在第五排的最右侧，基本是很角落的地方了，褐色的小孩坐在最中间，棕色小孩坐在最左侧，嗯，这也是我们这批小孩惯常的站位顺序。

    领路人安排我们坐好之后，各拿了张圆木凳子，分别坐在了我们最前面，然后安静地坐在食堂里，等待文化教官的出现。

    没多久，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就进了场，走到了正前方站定，身材高大匀称，一米八五以上，身上披了件黑色外袍，里面是一件白色条状边纹、外接镂金线纹的浅蓝色文士服，眉毛较浓，双眼弯弯，面白无须，右手还像模像样地拿了把合着的深褐色扇骨白色扇面的扇子，一副学究文士模样。

    只见他笑眯眯地和六位领路人一一点头，而后便开口道：“‘鹭岛’的孩子们，你们好啊！”他说完，环视了一周，然后继续说道：“我是此次训练营的文化教官，我叫水门，嗯，这两个字是这么写的……”

    只见他转身，手里突然象变戏法一样，出现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炭笔，在大白板中间写下了“水门”两个字。

    “很简单的两个字哈，大家以后记得一定要叫我水门教官哟，你们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我一定会很有耐心的回答，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嗯，好的，那我们今天的文化课就要正式开始罗，我们今天的讲课内容，就是大家要放轻松，我们一起聊聊天，大家先互相熟悉一下哈！”

    “文化课嘛，我们当然不跟那些大老粗一样，净干些又跑又跳、舞枪弄棒的事，累的一身臭汗不说，关键是…一点都不斯文嘛！”有个别小孩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马上捂紧嘴巴……

    “没事没事，我再说一遍，我的课上你们可以放轻松点，不要绷那么紧，那样是学不到东西的，想笑就笑，想叫就叫，那都是我上课上得好的证明嘛！对不对？”他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周，继续说：“当然，既然是上课嘛，最基本的课堂纪律也是得有的，这样，比如你们想要说话，可以先举下手，比如我手这样按一按，大家在笑在跳的也稍微忍耐下，这样比较有礼貌，对不对？”

    “是！”“对！”有些胆子比较大的小孩壮着胆子做了回应，不过声音还不够响亮。

    “哎！这样就对了，课堂上嘛，就得有来有回，就我一个人讲有什么意思？那不就是独角戏了吗？对吧？那是我最不喜欢…哟…这就有孩子举手了呀？不错不错，那你来说，你有什么问题？”

    褐色阵营前排有个小孩举了手，闻言大胆站了起来，然后又有点不敢说话的样子……

    “没事没事，你尽管说，我这不搞他们体罚那一套！”

    “水…水……”

    “哎？哎？叫水门教官！”

    “水门教官，我想问…问…什么叫独角戏？”

    “哦对对，你看我，我都忘了你们都是穷苦孩子出身，都不怎么看过戏，”水门教官一副恍然大悟状，往下挥挥手示意那小孩坐下，然后继续说道：“我就简单点讲啊，这戏嘛，分好多种，其中有一种，是一个人表演的，就叫独角戏；我个人不太喜欢这种戏，一个人在台前讲事情说笑话，显得太单调了点，有时还需要分饰不同角色，其中最让我难以接受的，就是还要学女人说话，那个味啊，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他刚说完，下面有胆大的小孩就开始笑出了声，他也不以为意，继续乐呵呵地说道：“这演戏嘛，就该很多人一起演才好嘛，多来几个男主角女主角，最好再配上好的布景，好的乐器，好的舞蹈什么的，再有一个很好的故事，那才好看嘛，是不是？就我们上课而言，也是一样的，一个人讲课很没劲的呀，课堂这么沉闷怎么能更好地学会新东西呢？所以啊，我很希望大家在我的课上能勇敢提出问题来，而在我向大家提问的时候也能有所回答，好不好？这样，肯定比我一个人讲课要开心得多，对不对？”下面有不少小孩在不住点头，水门教官的笑容也就更深了。

    “嗯嗯，这样很好，特别好！”水门教官一一看着不住点头的小孩们，眼神充满了鼓励和欣慰，然后有点感慨地说：“哎呀，这样看着你们呀，我感触就特别特别得深啊…你们现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让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以前！什么时候呢？嗯…就是在三十几年前的今时今日，也是在这个地方，我和现在的你们一样，刚刚来到这个训练营，这个影响了我一生的地方呐……”

    “哦好，你有什么问题？哦对了，之后如果有人有问题，能不能说下你自己的号牌名字？这样以后我可以直接叫你们的名字了。”

    “水门教官，我叫月儿，我想问，你真的和我们一样，也是被…嗯…被卖到这里的吗？”我黑色衣裤纵队里的小孩提的问题。

    “嗯，月儿，好名字，也是个好问题，”水门示意他坐下，然后双手打开，向小孩们的方向反复转了转身，展示下自己，然后继续说道：“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像？”

    “嗯。”“是。”“不像。”有越来越多的小孩开始回复他，课堂的气氛确实开始轻松起来…

    “其实呢，确实像月儿问的那样，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穷苦出身，”他顿了顿，看样子在回忆过去，然后说道：“我来的时候啊，可能比你们稍微大那么一点点，但在来这里之前，我只记得，我就一直在干活，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干田里的活，干家里的活，干各种活，这还不算，我还经常要挨饿受冻，还要挨打，哦对，大家看看我这右手小手指…”他说完，把自己的右手打开亮了出来，他的小手指的最上面那一截已经没有了，有不少小孩发出了惊呼的声音。

    “那会啊，天天都是又冷又饿又没睡好的，然后有一天在干活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睡着了，你们猜怎么着？”水门环视一周，表情还是笑眯眯的，他指着小手指处，继续说道，“呵呵…就这里，被我父亲一棍子，给狠…狠…打断了…”水门语气平静地说完，小孩们又有不少惊呼声传来。

    “当时血流不止，还好当时村里有个老爷爷给我敷了草药，还好我父亲打中的地方稍微偏了一点，不然可能整个手都废了…哎……”整个屋里一下子非常安静，水门教官也好像一下子陷入了过去的沉痛中…

    “后来啊，据说镇上闹了强盗，村里的庄稼也都被扫荡了，我家本来就没什么余粮，地主家又派人把我们家里的存粮都给抢了，整个家就陷入了绝境，这时候，恰逢我们‘鹭岛’的马车到了，我父母就用两小袋米把我换给了‘鹭岛’…”水门说的很慢很慢，说到这里，又停顿了很久，面色深沉，下面的小孩也一时鸦雀无声……

    “你们说，是不是和你们的经历很像？”水门教官抹了下眼睛，似乎是在擦眼泪，然后温和地问着小孩们，小孩们闻言都纷纷点头，有的用“是的”“一样”“差不多”之类的语言回复着他，有的互相交头接耳，耳边就听到他们在吵吵着“真的和我们一样啊！”“天哪，真没想到！”“你看他那根小手指…”“我后背也经常被我父亲打！”“水门教官比我还可怜！”诸如此类的话语，整个食堂里开始嘈杂起来。

    一会儿，水门教官用手势压了压，全场就慢慢静了下来，然后他继续温和说着：“孩子们，你们到了这个地方，一开始可能不适应，你们可能会觉得陌生害怕，会觉得慌乱不安、无所适从，对此我是深有同感的，但…我回过头来看这段经历，我只想说，我特别庆幸能来到这里，特别庆幸能成为‘鹭岛’的一员，因为‘鹭岛’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彻底让我摆脱了像我父母那样的人生轨迹和窘境，而你们，也同样如此！”

    “就拿现在来说，你们在这里就已经比以前好很多倍了，”水门看了看小孩们，继续说着：“有些孩儿已经懂了，有些还有点迷茫，我就问，你们来到这里，是不是有房屋能睡觉？是不是有衣服能穿暖？是不是有东西可以吃饱？”

    “是！”这次有好多小孩响亮地喊了出来。

    “这是不是比你们以前就好很多了？”

    “是！”越来越多的小孩们参与到了喊叫声中，这喊声也越来越响亮，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本来就很容易互相影响，听到旁边的小孩喊起来，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喊。

    “现在你们唯一的苦恼，恐怕就是训练的时候太苦了，教官也有可能太严格了，是吧？”

    “是！”声音不仅响亮，也开始同步有序起来。

    “但你们要明白，你们只有努力训练了，才有可能成为象各个教官那样的高手呀，你们想拥有像教官们那样的力量和速度吗？”

    “想！”越来越同步，也就越来越响亮。

    “对呀，你们看刚来的时候，我们总教官轻轻松松一跳就跳到城楼上了，那得有多高？你们以前看到有人能跳那么高吗？还有其他教官，律教官歘歘歘箭箭例无虚发中靶心，暴牛教官跑得跟风一样快，其他教官也是个个厉害，刀枪剑斧使得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你们跟着他们好好训练，以后就能跟他们一样厉害，你们说，这些苦值不值得吃？”

    “值得！”小孩们的情绪都到了，在我“天眼”视线范围内，基本都已经被他扇起来了，“转头”看看我能看到的小脸，基本都红扑扑的，神情也特别的激动。

    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种态势下，正常的小孩怎么还可能冷静？我知道我不能再藏着掖着了，“鹭岛”既然能称为大陆第一杀手组织，这里面的人肯定也都不是省油的灯，石屋里面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这个时候我再不豁出去，被他们看出端倪，还不知道后续会遭到什么待遇呢，于是我也只能胀红了脸蛋，表情整得很激动的样子，准备随时加入呐喊行列…

    “你们再想想原来的父母，就这么任劳任怨操劳了一辈子，埋头苦干了一辈子，最终怎么样？还不是被强盗土匪抢，被地主老爷抢，被村里的恶霸抢？最终还不是要把你们卖掉换掉？那是为什么？”

    气氛已经挺暴了，小孩们本就有点坐不住，这个时候他又戳了下这些小孩们的痛处，我立马就看到不少小孩握紧拳头站了起来，然后越来越多的小孩站了起来，于是我也站起来…

    水门顿了顿，眼神与表情都已不再如之前那般平静，眼神中如有火花，声音也提高了个八度，他说道：“就是因为弱啊！就是因为没有力量啊！那些一直欺负你们和你们父母的那些地主恶霸土匪们，他们有力量吗？他们确实有！但他们的力量，在我们这些教官的眼里却什么都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打爆掉，你们信不信？”

    “信！”我已加入到他们一起大喊的行列，整个石屋内的回声尤其的大。

    “所以，跟教官们好好训练，练得和我一样强，练得和教官们一样强，以后打爆那些坏人的牙齿，打烂他们的嘴巴，好不好？”水门教官声音很响，他的表情也有点狰狞的味道。

    “好！”小孩们也都陷入了疯狂。

    “好，那现在告诉我，我们这里叫什么？”

    “鹭岛！”我们都大声喊出来！

    “鹭岛鹭岛鹭岛！”水门一边大声喊，一边举拳。

    “鹭岛鹭岛鹭岛！”孩子们全部站起来跟着水门在大喊着，我也同样，喊声比其他人都大。

    “更快更高更强！”“更快更高更强！”

    “鹭岛鹭岛鹭岛！”“鹭岛鹭岛鹭岛！”

    “更快更高更强！”“更快更高更强！”

    整个山谷全部充斥着我们的喊叫声，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