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飘荡着抹却不去的锈味，是独特的、血的气味，铺满了这静寂的空城。

    黑红的帷幕取代了天空，阳光留不下丁点痕迹，现代文明的遗留中次乱拨插着折断的染血古旧长兵。

    裸露着的马道与水泥地面交织成错乱的地面，高楼与坑陷重叠如噫梦。

    远处止不住的璃碎之音，是某种远超巨物的生命？倾轧着规束世间的无形之物。

    世间不见生灵，万物归于死寂。

    俯卧于被鲜血浸透的街面，大地的缝隙在身下无限度地延伸，身体僵硬得恍若多年的尸体。

    感受不到属于自己的温度，心脏却微弱且恒定地可耻搏动着。

    虚无在空中成形，铭刻下海胆般的裂痕，混沌的深处游动着莫可名状的恐怖。

    是世界的碎裂疤痕。

    亦是我的罪业。

    11月4日，上午。

    “该醒啦！”

    可爱的少女声音跨过梦境传入脑海，而后是上半身被拉扯起来的感受。

    没有丝毫怠滞地张开眼眸，噩梦中破碎与鲜血毫无缝隙地切换回到租赁下来的昏暗小屋。

    抢入视野的正是阿国的小脸和她那在自己无神彩的眼前左右摇晃的手掌。

    阳光并未照入房内，窗户被厚实的帘布严实地遮盖着，他忽然有些希望能像昨日那样，醒来时有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

    原因大概是考虑到昨晚入睡的时间少于日常，精力充沛的从者在贴心地保护了安睡的环境时，也放宽了Master休息的时限。

    只不过在噩梦缠身的时间里，睡眠有时只会带来更深的倦意。

    “Master，刚从睡眠中醒来的你，需要让阿国来一段舞蹈提振精神吗。”

    巫服少女跳到房间正中，旋转一周，歪着头看向白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啊？”白泽脸上现出出不知如何回答的神情。

    “诶，Master你怎么对阿国的提议看起来这么没兴趣呢？阿国会受伤的啦。”阿国似乎有些忧伤地叹了口气，然后妥协地将话题转移到别处，“Master，昨天那件事的情况阿国按照你说的有查到一些东西哦。”

    巫服少女收回了脸上淡淡的哀怨，不情愿地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是这样，阿国已经查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啊。”

    白泽松了口气，用略带好奇的语气回应着她的话语，而后将目光投向在不远处电脑桌上立着的时钟。

    分针与时针指在十点的位置，真是一分钟没差地按约定叫醒我了呢。

    “昨晚那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件了，阿国在警署的档案里发现了之前的案子，像这样被杀死的人已经有4、5个，好像是为了防止大家慌乱才特意没有公开，对外基本上只是说成入室抢劫。”

    “阿国觉得应该是Berserker没错。”巫服少女判断道，“所有的受害者全部都是身首分离，有的是用锋利的刀具割下，还有的是用暴力连着脊柱和部分内脏一起拔出，这绝对是英灵干的。嗯，也许是某些地方传说中的猎颅者。”

    “而考虑到英灵的职介，最有可能的就是丧失理智的Berserker吧。”白泽补充着阿国的推理，接着在带来的行李中找出一枚暗黄色的圆丸与一枚米黄色的圆丸。

    山丹，是用以提振精神的药物，在术法的作用下，能够实现几乎无副作用的精力补充，足以支撑数日的不眠不休，除了会导致暴食症外几乎没有任何的缺点。

    而这一缺点也可以通过谷丸得到解决，不过仅用谷丸会导致肠胃问题，日常的饮食依旧必不可少。

    修行时常用这两者搭配，但4年前结束那阶段后还随身带着些这个的就只有白泽了。

    将两枚圆丸嚼碎入腹，嘴中残留的浓烈苦味让白泽眉头微皱。

    拜这苦味所赐，精神也终于从睡眠中恢复到了足以支撑思考的程度，白泽舒了口气，又朝着好奇的阿国微微笑了笑：“要试试吗？”

    说着，又拿出一枚淡黄色的圆丸拿了出来，向阿国递去。

    阿国的注意被牵扯了去，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

    “没有味道的样子。”阿国慢慢地咀嚼一下，评论道。

    “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多嚼嚼会不一样，会有种不错的甜味，就是腮帮子会有点累。不考虑味道的话，直接咽下去会很方便。”

    真是个容易被人牵着走的家伙，看着注意力已经放在谷丸的味道上的阿国，白泽觉得有些好笑。

    不知道当时她和斩三郎一起周游日本各地的时候给后者添了多少麻烦，嗯，从斩三郎是个空壳铠甲的角度来看，似乎也不会太糟心。

    “资料有拷贝出来吗？”白泽询问道。

    这是为了防止阿国没有注意到其中的细节而特地要求的，临行前给了阿国许久前制作的两张完整暗示符箓，可以通过它来引导管理档案的警察调出对应的记录。

    这种需要隐匿的事情他并不适合参与，所以尽管有些担心能否顺利，也只能借助阿国来收取资料。

    己已经基本上失去了专注的能力，阅读也极其不便，但只是了解几个在意的细节还是能够搞定的。

    “哦，那个啊，嗯，唔。”阿国掏出一个U盘来，声音因嘴中对付着食物而稍显含糊，是这个东西么，“虽然那个叫什么慎一的家伙说是把资料放在这个里面了，但阿国也不是很确定。”

    “毕竟这是种新技术啊。”白泽略有感叹地说道，“也不算新了，许久前就已经研究出来的技术，现在还没落伍实在帮了大忙。”

    记得当时自己刚接触的时候，也为这种方便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很快，他便在U盘中找到了对应的记录，其中不仅包括了文档，还包括一些视频与音频。

    深吸一口气，开始在文字间快速扫过，并时不时错开目光、扰乱思绪。

    记录在其中的一共有4个案例，错落发生在自11月1日到现在的四天之中，最近的那件，图片中正是白泽昨晚所见。

    无论是从发生频率还是凶残程度来看，都是不可小觑的事件，然而从数日以来白泽从未听闻相关报道的情况来看，冬木警方无疑是打算将这一系列案件隐藏下来。

    是为了防止民众恐慌么，应该不止如此。

    连续的凶案代表了混乱的治安，这对一个正在快速正向发展的城市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除此之外呢，自百余年前开始，每过一段事件就会发生的圣杯战争所引动的骚动，以及日本魔术世家对这一事件的掌控，是否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心思散漫地想着，其中的一条记录抓住了他的注意，那是四件案件中最初的那一件。

    犯罪嫌疑人，高藤美研，自首，罪行确凿，盗走遗体头部，在逃。

    零散的词语在脑中汇集，瞬间动摇了他对Berserker直接犯案的推定。

    回过头来，再一次快速扫过其余三个案件的信息，没有一个像这件案子一样如此笃定地确定了凶手，但在警方的处理中，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将受害者的妻子加以‘保护’。

    信息逐渐串联了起来，成为朝向真相的指针。

    所有的受害人都是男性、所有的受害者都被割去头颅、受害者的妻子或爱人被视作嫌疑人，以及阿国在现场所感受到的【爱】的诅咒气息。

    渴求所爱之人头颅的女性——莎乐美。

    但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莎乐美，莎乐美也不会是什么现代妇女，案件中的人物经历也并非与其一致。

    不是爱而不得，而是因爱癫狂的扭曲之爱，从这个情况看，应该已经成了某种具体的宝具。

    是别的，某个自己不了解的传说人物，还是通过召唤使得莎乐美的灵基走向了扭曲的侧面？

    心底的‘死’在专注的思绪下，忽地再一次冒涌上来，打断他的思路，耳中仿佛又一次从内而外地响起了哀嚎与诅咒。

    白泽猛地将视线从资料上甩开，缓过精神，向着依旧在与谷丸较劲的阿国问道：“阿国，你有在警局中见到那些人的妻子或者爱人吗？”

    “诶，怎么了吗？”阿国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回问道。

    “你看这里。”

    白泽将那件已确定嫌疑人的案件信息再一次调了出来。

    阿国冲着屏幕上瞧下瞧，似乎对这种技术很是迷惑，但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上的信息里。

    “阿国没有注意，那个叫慎一的家伙没有提到这种事情。”巫服少女表情渐渐也郑重了起来，“Master你怎么看呢，是抓错了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

    白泽没有做出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这份资料中仅有的几个音频文件中，那是高藤美研的自白记录。

    点开记录，在进度条上挪动着，曾发生在冬木警署审查室的对话开始复现。

    “案子是你做的？”

    一个沉稳的男性声音向高藤美研确认道。

    “嗯，是呢，真是太棒了。”

    回复疑问的是一道女性声音，语调怪异，夹杂着某种病态的欢愉感，让屏幕前的两人听得眉头微皱。

    “为什么？”

    “诶，什么为什么？那不是很美丽吗？”

    “什么很美丽？”

    “阿健啊，他难道不美吗？”

    “这是什么理由，因为美所以要杀掉？就算是这样，那你又是如何杀了他的，又用了什么机关。”

    问话的男人声音中夹杂着迷惑和不解，对方的回答显然没能令他满意，但却也没再在原本的问题上纠缠。

    “杀？没有啊，我只是将他的头拿下来而已，我怎么会杀死他呢？”

    “拿下来？”

    “实在太美了，所以想要捧在手上。很奇怪地就断掉了呢。”

    “嘻嘻嘻嘻，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音频以一阵歇斯底里的疯笑结束，文件中剩下的音频中则分别记录了对其余几位嫌疑者的审查，内容各异，精神状态各有异常，程度各有深浅。

    “她确实疯了，但应该不是自己疯的。”

    白泽率先开口，说出自己的判断。

    “阿国觉得Master说得对。”阿国点头道。

    如此一来就能理解冬木警署为什么要‘保护’那些女性了，恐怕已经将其视作犯人了。

    但并未定案却显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在精神异常的情况下所犯下的案件并不会太难以查找证据。

    除了像高藤美研那一例暴力扯断头颅叫人难以相信以外，其他的应当都很容易寻找到证据然后定罪。

    还是说，他们也同样认为是存在某人通过某种方式利用了那些女性，比如魔术或者药物。

    从这个角度看，如果阿国不是Caster的话，事情还会多出另一种药物或者魔术操控的可能，不过现在来看只能是通过英灵特性了。

    作为Berserker的英灵，应该是疑似莎乐美的、具备使得他人为爱疯狂这一能力的英灵。

    考虑到高藤美研的行动来看，徒手撕裂人体，单纯的力量恐怕已经接近英灵。

    这技能简直能够直接将人变成Berserker。

    放松一下精神，白泽继续思索。

    其他几个案件涉及的女性也在记录的言语中体现了相似的特点，程度各不相同，或许正是对方在不断试探这份‘狂化’的边界。

    如果对方能够实现某种程度上的操控的话，加上‘狂化’所带来的强大……

    一旦扩散开，这份危险简直能够胜过Assassin的群体替换。

    但究竟该怎么沿着线索继续下去呢？

    去找那几个被‘保护’的家伙？恐怕很难找到真正的线索。

    毕竟她们可是被幕后主使毫不在意地放给了警察。

    情报太过匮乏了。

    白泽此刻深刻地意识到了自身的弱项，只靠自己个人的浅薄思考，根本没法在这场战斗中获得先机。

    必须获得更广的情报来源。

    在所知范围内，合适的人选只有一个。

    ——也许已然散布于城市各地的Assass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