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序幕
“漫漫光阴,我一直牢记着主人的遗愿,然灵生漫漫,我在此一百八十年,见证着别院荒芜,岁月变迁……
我栖身的树缝逐渐愈合,将我牢牢包裹其中,我也随着树木的生长,直上枝头,仰观星海,俯瞰大地。”
连枝似是感叹,似是回忆着:
“一百八十年间,前八十年尚有凡人路过,鸟雀筑巢,或是巧兽栖息,妖兽倚靠,但他们皆所不见我的声音……
后百年,树木成林,小径幽深,再无凡人踏足,亦无妖鬼路过,我独占枝头,幽深寂寥,遍赏丛林风光……
慢慢的,主人的面容开始模糊不清,我本以为会在寂静光阴中陷入永眠,未曾想今日,得遇明月姑娘暂歇,听一听主人的故事。”
“连枝姑娘,那你的故事呢?”
“我?”连枝有些不解:
“我只是一枚环佩,有何故事?”
“万物诞生于世,自有其因,自有其果,连枝姑娘既已成灵,岁月悠悠,又怎会没有属于你的故事?”
“属于我的故事?”
“连枝姑娘所闻所见,观之四时风景,昼夜晨昏,所感所悟,皆是属于连枝姑娘的故事。”
“那我会好好回儿的。”
连枝平静的肯定着,作为灵,属于自己的故事也是她曾经存在的证明。
又是数息沉默,连枝语调幽幽:
“明月姑娘生于世间,逍遥红尘,可能一解主人临终遗惑,世间可存在那般的言行合一的男儿?”
“自然存在的。”明月含笑点头:
“红尘滚滚,千人千面,有言行不一、花言哄骗之辈,自有知行合一、情深意重之人。”
“如此,便是主人缘法不足?”
“或许,连枝姑娘,你未曾入世,不解凡尘规矩繁琐,女子生存不易……
你的主人出生在不够包容豁达的时代,亦无缘踏入道途、脱离红尘,良人心智不坚,言而无信,二十年光阴,终致她情深不寿,盛年而亡。”
“不是主人的过错?”连枝反问。
“自然,从心而为,岂能言过?”
连枝沉默,青玉之上,流光极速闪动,昭示着她心绪极度复杂,许久:
“明月姑娘,那两百年后的今日,可足够包容豁达?”
“尚且豁达。”
风气保留的燕州,亦有赏花会上,男女相看,相较于两百年前,未婚夫妻对面不相识,已然豁达许多:
“那个时代,你的主人能与夫婿垂髫相伴,已是长辈秉性豁达。”
“但主人依旧积郁成疾,弃我而去。”连枝语气低落。
明月眉眼微敛,沉默不语,故事中的人似乎都无过错,又似乎都有过错,终究只能道一句世事弄人。
“连枝姑娘,故人已逝,生者如斯,故人定愿姑娘一世唯安。”
片刻,谢长曦出声,打破沉静的氛围,又轻捏明月的手掌,笑道:
“明月,天光已明,我们该启程了。”
“好。”明月应声,抬眸凝视:
“连枝姑娘可愿随我离去?”
山中寂寥,而灵寿命延长,躯体不毁便近乎永生,世间之灵,大多在无尽岁月中,自行湮灭消亡。
“多谢明月姑娘好意,我愿永居枝头,长伴清辉晨露,直至永眠。”
“如此,明月告辞。”
……
申时初,明月两人终是踏出深山,迈入一座典雅小镇,明月略微张开幻境,一老一少,便悄然融入其中。
客栈,天字上房
谢长曦执笔,明月磨墨,半晌,谢长曦搁下竹笔,起身净手,问道:
“明月,这话本,当真要给玉霞?”
“自然。”明月执扇,缓缓吹干墨字,含笑道:
“长曦亲手所书,怎能不送上?”
“明月……”分明是明月让他写的。
“连枝的故事讲得极好,自当编写成书,送给玉霞细观。”明月正色道:
“古来情深不寿,玉霞是谢氏金娇玉贵的嫡女,自当好甚品读。”
“情深不寿吗?”
谢长曦轻念,目光深沉的望着明月,看得明月抬手,直敲谢长曦脑壳:
“不可胡思乱想。”
明月赶紧转移话题,指使道:
“入城之时途经一处食摊,闻小食甚香,长曦,你去替我买一份回来。”
“好。”
谢长曦含笑点头,起身,开门便去,明月倚桌浅笑,谢长曦身怀鬼王印,身体康健,跑个腿,正合适。
是夜,两人全速赶路中……
荒郊野岭,唯一破庙烛光摇曳,窗边透着婀娜身影,纤细柔美……
“长曦,我们又遇见鬼了。”
行路半夜间,遇鬼三次,这运气,这频率,明月团扇轻摇,唉……
“明月,可是有何不妥?”
“很不妥。”明月满脸无奈:
“鬼魂归属阴世,本就不当与阳世有所交集,如今年末将至,鬼魂之约束本该愈发强盛,可如今却纷纷现世……”
明月凝神感应,片刻,道:
“天地邪诡之气缓缓蔓延,赵熙宁的存在,已经开始影响天地了。”
邪诡之息,为鬼魂邪物提供着最好的庇护,让他们现身人间,肆意妄为。
明月直接挥开庙门,将女鬼抓起,扔入幻境,望向谢长曦道:
“长曦,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明月,你又要离开我吗?”谢长曦握住明月的手掌,目露伤怀。
“对不起。”明月垂眸:
“我乃鬼王,需镇守人间,绝不能任由鬼魂扰乱凡世。
待你返回车队,我便会暂时离开,游走人间,缉拿飘荡世间的鬼魂。”
“那你何时回京?”
“赵熙宁生辰之前,我定归来。”彼时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她自当回京。
天地之劫,已然正式拉开序幕。
“好。”谢长曦沉声应道:
“明月,我等你回来。”
……
南州,十里长亭
延绵喜庆的送亲队伍,暂歇此处,彼时晨曦微醺,谢绍湛正焦急踱步:
“玉溪,你祖父到何处了?”
林氏即将迎亲入城,但谢长曦却还未归来,这……真让人着急啊……
“父亲。”谢玉溪也无奈:
“祖母未曾回信,我也不知道。”
“祖母?罢了!等吧。”
谢绍湛继续踱步,眼睁睁的望着天色愈发明亮,突然,一阵微风拂面,青衣儒雅谢长曦陡然出现在眼前:
“父亲?”
“恩,绍湛。”谢长曦颔首。
“父亲,您……您回来就好。”
“是,走吧。”该奏喜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