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明珠受翠娘蛊惑，对先帝情深意重，她李代桃僵入宫，虽自信无人能够识破，但明珠心中，并不愿我踏入京都，姊妹对面相逢。

    心中藏念，又遭翠娘利用，执念加深，至大婚送别之日，陡然听闻我将嫁入京城，一念之差，酿成大错。”

    “那你恨她吗？”皓兮甚是好奇。

    “六十年前，一杯毒酒气绝之时，我是怨恨的……”明月语气微顿：

    “但那是芳华年少之时傅明月的怨恨，而我……

    是明月，是初华，是时衍。

    我历经世事轮回，沧海岁月，纵使杀身之仇，我也不会怨恨一个遭孽妖蛊惑的凡人女子。

    更何况，她还是我一母同胞、并蒂双生的妹妹，我能够宽容以待。”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于她而言，死亡并非真正的死亡，反而迎来新生，故而她能够原谅他人无意的伤害……

    也或许是因为……傅明珠是她数世轮回中的第一位双生手足，总之，她无意追究此份因果……

    “傅初华，你不在乎傅明珠的杀身之仇，又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碧波湖岸，水波荡漾，不知何时清醒的翠娘，倚在娇艳花丛中，面色青黑如灰，眼中透过极度疑惑之色。

    “翠娘，你蛊惑凡人，祸乱宫廷，更是逆天而为，塑造半妖，充养皇嗣，造下滔天祸端……

    翠娘，你之罪孽，罄竹难书，因果相牵，业障加身，又有何疑虑？”

    “强者为尊，适者生存，羸弱渺小的凡人能够成为我辉煌妖途的养料，是他们的荣幸，我何罪之有？”

    “若如此……”明月语气微顿，道：

    “彼时佛修初华与孽妖翠娘，依你“强者为尊，适者生存”之念，本王为尊，为强，那么本王杀你乃应属之意，你又缘何生怨？”

    讲不通，那便以彼之道还制彼身。

    “本王年少之时，明珠受你蛊惑，我姊妹二人身陷劫数，任你百般算计，如今时过境迁，本王已为强者……

    你落入本王掌心，便不当生怨。”

    “傅初华……”翠娘哑口无言，只得尖声怒吼，随即展颜一笑：

    “傅初华，任你如何诡辩，百般不怨，依然无法磨灭你死于傅明珠之手，姊妹骨肉相残的事实。”

    明月沉默数息，沉吟道：

    “一世终结，血孽缠身，身死魂散，缘何重来一世，依旧重蹈覆辙？”

    “自然是……不甘心。”翠娘声色暗哑，眼中满含怨气：

    “天地予我启智之缘，予我长生妖途，却赋予我何其低微的资质，终生难入妖王境……

    哈哈……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妖修道途，一日一日，寸步难进……

    傅初华，你天资卓越，佛修慧根，鬼王之尊，你何曾感受过我的困苦……

    傅初华，只要能够提升修为，我愿意使用任何手段，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够进步……

    只可惜，终是功亏一篑，但是啊……”翠娘拉长语调，眼中满是恶意：

    “我留下了赵熙宁，尚未觉醒又情智不稳的半妖，他便是你的劫难。”

    翠娘的尖利吼声，声声入耳，明月轻揉眉心，垂眸，挥手将翠娘镇入湖底，敛去幻境，直直靠在榻上：

    真相繁杂曲折，她要闭目静思。

    ……

    星月交辉，良辰吉日

    红烛摇曳，光影婆娑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矍铄老者，红衣佳人

    文惠帝神情微妙，不由嗤笑出声：

    “谢长曦，你看看傅明月，再看看你，好甚照照镜子，就你这张老脸，适合娶妻吗？”

    “陛下！”谢长曦声音冷淡，眼眸幽暗，他讨厌任何人提起他年龄：

    “请陛下恪守为客之道。”

    不速之客，还敢挑刺？谢长曦侧身望向明月，温柔缱绻，道：

    “明月，你我父母已逝，婚书由我亲自书写，可好？”

    “好。”明月颔首。

    谢长曦面露喜色，向着明月拱手，迈步桌案之前，俯身，执笔，书写满腔情意……

    片刻，笔停，谢长曦微微退步，双手捧笔，递向明月，温声道：

    “明月，请。”

    明月垂眸浅笑，抬手接过竹笔，同样俯身，宣纸之下，签上缔约之名……

    正欲搁下竹笔，文惠帝陡然出声：

    “傅明月，你写，朕为证婚人。”

    “陛下？”明月抬眸，面露不解。

    “朕生前曾经许诺，待谢长曦大婚之时，朕要亲临谢府，为其主婚。

    帝王一诺千金，朕必然践诺。”

    文惠帝生前与谢长曦君臣相佐，驾崩之后飘游于皇陵宫廷，几许孤寂，辗转数十载……

    纵使骤然得知谢长曦与傅明月之间的关系，也未曾雷霆震怒，只是心中遗憾，君臣之情到底染上些许瑕疵。

    “好。”

    明月颔首，提笔添上文惠帝之名，大庆王朝，讲究天地君亲师，文惠帝既然愿意证婚，也全了谢长曦数年君臣之意，她自然也无异议。

    微风轻拂，花香袅袅……

    片刻，笔墨风干，谢长曦郑重收起婚书，藏于袖中，眉眼尽是欢喜……

    许久……

    “将傅明珠放出来。”

    温情脉脉间，文惠帝突然大煞风景，眉眼染上戏谑的笑意：

    “谢长曦，正事要紧。”

    “陛下！”谢长曦咬牙，他想犯上。

    “傅明月，傅明珠已修养两日，莫非还未苏醒？”文惠帝无视谢长曦的冷眼，他就是在问正事。

    明月微微抬眸，交叠宽袖间紧紧握住谢长曦的手掌，轻捏安抚着，瞬息，谢长曦眉眼转暖，垂眸不再言语。

    “陛下，明珠仍需修养。”

    傅明珠深受翠娘磋磨，魂魄有损，如今翠娘被抓，幻境魂息充沛，正适合明珠修养生息。

    “朕要见她。”

    “陛下，事已至此，莫要急躁。”

    “你……罢了！”文惠帝似是无奈的摇头，深深望了一眼谢长曦，飘然离去。

    “明月……”

    文惠帝离去，谢长曦彻底放飞自我，倚在明月肩头，满眼欢喜：

    “明月，你是我的娘子。”

    “是的，长曦。”明月捻起一缕银丝，遥望天际，银盘高挂：

    “傅明月是谢长曦的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