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姑娘乃绝代佳人。”

    琢谙之意，明月能够听懂，但她依旧微微摇头：

    “然不宜踏足道门。”

    “缘何？”琢谙不满。

    周瑾瑛之根骨，较他更甚几分，若非长年沉睡，周氏大劫方才苏醒，也不会让她耽误至今。

    明月望着雍容大气的周瑾瑛，对方亦不解的看着她，只是碍于大家闺秀的教养，不便插入长辈尊者的谈话。

    “大势所趋。”

    明月也不介意细说：

    “凡人寿百载，是为一世红尘，天师可延寿，高阶天师寿一百八十载，封号天师可达三百载。”

    “小友……”

    “琢谙前辈，明月今夕豆寇之年，侥幸踏足高阶天师，余生一百六十余载，有望进阶封号天师。

    然世间灵气衰微，末法将至。

    三年前，家师玉照天师联同六大天师求问上天，得：

    盛世来临，末法至。

    末法时代，生于世间的天师，寸寸光阴，修为渐消，前路尽断。

    您认为，该当如何？”

    “以身殉道。”琢谙语气坚定。

    “或百般求生？”

    明月眉眼含笑，话语间有种格外的揣测肯定之意。

    “百般求生，求生……”

    琢谙口中默念，轻烟漂浮，似散似聚。

    “天师，纵是初阶天师，亦非凡人能够抵抗。”

    青石小屋，一片寂静，直到琢谙再度出声：

    “瑾瑛幼承庭训，生性慈善，绝不会……”

    “岁月迢迢，人心多变。”

    轮回历世，明月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心。

    “这不公平。”

    至少应该给一个机会。

    “明月来前，荧惑也是如此认为。”

    不服，不甘心。

    明月神色微敛，终是选到一个合适点，灵气裹挟，掌中光洁如玉的阵石被重重击入地底，形成三九之数的阵眼。

    “三九阵成，明月这便告辞。”

    明月颔首道别，取出一只玉瓶：

    “此瓶中有四颗辟谷丹，可保周姑娘姐弟两月安稳，待郦城事终，明月必定前来引两位离去。”

    “明天师，可否给小女一个机会？小女定谨守天师之责，不违天师之义。”

    明月抬步将离，周瑾瑛终于忍不住开口请求，父亲教导她，要学会争取。

    明月侧身凝视着周瑾瑛满目坚定，以及她怀中稚儿，心中暗暗叹气：

    “七位天师有令，乱世艰辛，末法将至，命我等入世，庇护世间。

    亦不再收取弟子传道，以免盛世来临，末法时代，遗害一方。”

    “天师界要放任传承断绝？”

    琢谙不由得惊诧出声，传承之重，他想不到会有人主动放弃。

    “不是。”明月摇头：

    “家师曾言，待战乱终，天师隐世，再议传承之事。”

    “瑾瑛便无半分机会吗？”琢谙叹道。

    “琢谙前辈不若亲自传授周姑娘道法？”

    这也是明月的疑惑，琢谙为何不亲自引周瑾瑛入道，然下一刻，明月的疑惑便解了。

    “周氏心法，至阳至刚，瑾瑛体质阴柔，无法修练。”

    “原来如此。”明月轻叹：

    “周姑娘与我天师一脉无缘。”

    七大天师诏令，盟誓约束，这一代天师传承心性光明，尊师重道，是绝不会忤逆师长的。

    纵使仙逝，亦有冥府重逢，少不得规行矩步。

    “哎，是老夫强求了。”

    明月不再言语，微微俯身致礼，疾步离开房间，途经千金石还不忘取下竹箫，目视千金石坠落封死，方才彻底离去。

    烟雾缭绕中，琢谙不由得赞叹：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颜换旧颜，小小年纪行事如此周全。”

    “老祖。”周瑾瑛抱着周瑾曦，满心疑惑。

    “你虽年长，但处事可没她周全。”琢谙边往回走边解释：

    “明月坠下千金石，一为护佑，维持祖墓原状，避免你们被荧惑察觉；

    二为软禁，你的天资、你的请求，都让她看到你的不甘心，她要让你自愿放弃。”

    “可瑾瑛应有选择的权利。”周瑾瑛辩解。

    “不，你没有。”琢谙骤然停步，告诫：

    “天师界，强者为尊，身为凡人的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便是……”周瑾瑛似懂非懂：

    “明天师不收我入门原因，预防末来……”天师祸世。

    “这只是其中之一。”琢谙满是欣慰：

    “天地灵气，盛极而衰，已经供养不了太多天师修行。

    偌大的天师界，天骄无数，却仅有七名封号天师，说明灵气已经步入衰退阶段。

    天师界，在以减少天师的方式，维持天师的存续。”

    “那瑾瑛岂不是……”

    此生无望入修途。

    “倒是老祖误你，初初苏醒，未料到灵气衰微至此。

    瑾瑛，凡人一世，寿终正寝，亦是万般福缘。”

    如今也只能这般安慰了。

    谈话间，两人回到石屋，一步踏入，桃香纷芳，惑人心神。

    琢谙一愣，倒底没有阻止，既无缘，忘了也好，不必枉生执念。

    ……

    郦城中心

    明月手执烛火，手指捻着飘回的一缕桃香，总算放下心来。

    说她自私也好，冷漠也罢。

    她需要周瑾瑛抚养姜元曦，那些注定难以到达的世界，就都忘了吧。

    “明月，你怎么不收你的道侣？”

    皓兮望着明月收回桃香，疑惑不癣，先前她就想问，现在终于问出来了。

    “他并无修行根骨。”

    她认出后就悄然测试过，周瑾曦天生凡骨，将帅之才，无缘道途。

    “琢谙从末提过，便是测过他无修行根骨。”

    “那你们这一世又不能在不起了？”

    上一世的小和尚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这一世，天师界亦不认同天师与凡人结合。

    “你答应我，除非是我的本尊，否则也不许碰他们。”

    恍然间，太初之时，方晨曦的请求历历在目，明月不由得会心一笑：

    “时光漫漫，何争朝夕？”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明月转身，赵良绪的身影从迷雾中缓缓显现。

    “赵师兄。”明月颔首。

    “明师妹大才，师兄来晚了。”

    赵良绪哈哈大笑，天资聪颖的师妹，换谁都喜欢。

    “天色将明，我们要尽快。”

    赵良绪越过明月，率先踏入中心，镇封荧惑，以旭日初升为最佳时机。

    “好。”

    明月点头，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