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二十一年，初春

    冬雪消融，绿芽初绽。

    东宫殿内，宫婢嬷嬷来来往往，繁而不乱。

    今晚，太子妃杨雪姣怀胎十月，终是瓜熟蒂落。

    “皇兄，莫要转了，喝杯热茶，冷静一下。”

    明月塞给萧景轩一盏清茶：

    “皇兄放心，皇嫂不会有事的。”

    “皇妹，这都两刻钟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实在担心。”

    “皇兄……”

    “皇后娘娘驾到！”

    尖利的通传声，明月侧身望去，皇后鬓发微乱，衣裳单薄，明显是收到消息后匆忙赶来。

    “母后。”明月两人俯身行礼。

    “平身，雪姣如何？”

    “母后，定安侯夫人在里面陪着皇嫂。”

    明月上前扶着皇后坐下，尤溪姑姑连忙给皇后添上披风。

    “你们该早点叫醒母后的。”

    白日，杨雪姣便有临盆征兆，皇后下旨，宣杨雪姣的生母定安侯夫人进宫相陪，皇后亦陪了半晌。

    直至日影西斜，皇后面带倦色，明月才劝着皇后去东宫侧殿暂歇。

    如今定是宫中动静吵醒了皇后。

    “母后。”

    明月眉眼微敛，皇后前日感染风寒，尚未完全康复，她实在担心。

    “月儿。”皇后轻拍明月手背：

    “母后无事。”

    “付太医，太子妃如何？”

    皇后望向一旁恭敬肃立的白发老者，这位是宫中妇科圣手，一直负责杨雪姣的胎儿。

    “回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胎位极正，调养得宜，定能平安诞下皇孙。”

    “好，待太子妃诞下麟儿，本宫重重有赏。”

    皇后许诺，随即看向萧景轩:

    “太子，坐下。”

    “是，母后。”萧景轩无奈，只得坐到皇后身侧，只是眼神频频看向产房。

    皇后没有在劝，太子妃生产，他这个夫君是该担忧。

    “啊……”

    产房内，凄厉惨叫，声声入耳。

    “雪姣……”

    “太子，安静。”

    皇后呵斥，大吵大闹没有任何益处，只会让杨雪姣分心。

    光阴流转，这一刻似乎格外缓慢。

    “哇……”

    一声婴儿啼哭，打破沉寂的氛围。

    “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诞下皇长孙，母子平安。”

    明月抬眸望去，天边曜日初升，泛着金色光晕，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温暖浅笑。

    ……

    永平二十一年，元月二十一日，辰时，曜日初升，太子妃杨氏诞皇长孙，帝大喜，赐名萧宇宸。

    ……

    白云寺

    “阿弥陀佛，女施主安。”

    明月神色温和，双眸含笑:

    “小师傅安。”

    “女施主可是迷路了？”白云寺后山，年轻俊朗的僧人温声询问。

    “确实。”明月微微点头:

    “可否请小师傅引我前往前院？”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

    林间小道，一前一后的两人，缓慢行走。

    “小师傅，你幼时遁入空门，可曾向往俗世繁华？”

    “阿弥陀佛，小僧不曾。”

    “人间不美吗？”

    “人间烟火，佛门清净，小僧已入空门，自当潜心修行。”

    这一世很好。明月心中暗叹:

    我有父母疼爱，手足相伴，一生尊荣，富贵无双。

    你有人间修行，浮华万千，清净无为，一世安宁。

    一刻钟后，明月脚步微顿:

    “小师傅，行至此地，我已识得归途，便不劳小师傅相送了。”

    “既如此，请女施主慢走。”

    “好，小师傅，有缘再见。”

    姜元曦，今生暂别，来世再见。

    辞别小和尚不过片刻，明月便遇见前来寻她的吉祥。

    “殿下。”

    吉祥的担忧，明月看见了，但并未做出解释：

    “备轿，下山。”

    “明月，你就不多待会吗？”见明月上轿，等在轿内的皓兮心生好奇：

    “你特意来看你的道侣，说几句话就回去了？”

    “来世自会相见。”

    明月面带不舍：

    “今夜子时便是我大限之时，我们该走了。”

    “你要是喜欢，多留一段时间便是。”皓兮知道，明月定有留下的方法。

    “不必。”明月摇头：

    “缘聚缘散自有时，不必强求。”

    “好吧，听你的。”

    白云山脚，轻车缓行。

    明月微掀车帘，注视着街头巷尾，人间美景，直到马车驶入皇宫，停在凤仪宫前。

    “母后，孩儿来了。”

    明月脸上扬起欢快的笑容，走到皇后身侧坐下。

    “月儿。”皇后温婉浅笑：

    “刚才你舅母传信，静姝即将抵达京城，最多三日，你就能见到静姝和均儿了，开心吗？”

    当年林静姝远嫁，本约好初春回门，只是后来传信回京，林静姝有孕，怀相不太好，实在不宜远行，便推迟归期。

    后来均儿降世，稚子年幼，她的夫君不放心幼子远行，便一直拖着，直到孩子满两周岁，这才带人归京。

    “孩儿开心。”

    只可惜，等不到了。

    明月心中默念，到底应了当时的预感，他与林静姝已无重逢之缘。

    “孩儿感谢母后，能够成为母后的女儿，是孩儿之幸。”

    “月儿也是母后的好孩子。”

    明月同皇后谈天说地，言笑晏晏。

    日影西斜，永平帝带来萧景轩，杨雪姣抱着刚满月的萧宇宸，皇室一家五口，共进晚膳。

    晚膳后，明月三人辞别离去。

    凤仪宫前

    “皇兄，皇嫂。”

    明月从身后叫住准备离开的两人。

    “皇妹。”

    两人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明月。

    “春光明媚，繁花初放。

    明日，皇嫂不若带着皇侄来陪母后用早膳？”

    “好。”杨雪姣虽有些不解，但依旧点头同意，皇后待她极好，她也愿意陪着皇后。

    “福安在此祝愿皇兄皇嫂夫妻恩爱，白首相伴，子孙满堂。”

    “多谢皇妹。”

    闻言，萧景轩与杨雪姣皆面露疑惑，但见明月满脸笑意，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了。

    “福安恭送皇兄皇嫂。”

    软轿轻移，载着明月回归长乐殿。

    桃香微拂，吉祥如意自行退下。

    明月端坐梳妆台，镜中女子容色带着惯有的苍白，双眸明亮，任谁也想不到今夜是她的死期。

    “皓兮，你回时空之书。”

    明月掌心微抬，时空之书悄然浮现。

    “那我先回去了。”

    皓兮银翼微扇，飞入书页，暂时沉睡。

    明月推开窗户，静静凝视空中皎月，清冷柔和，让人心生向往。

    “时辰已至。”子时，衹在催促。

    明月关闭窗户，走向拨步床，凝视着长乐殿的寸寸角落。

    良久，收回视线，轻挑纱幔，缓缓躺下，双眸紧闭。

    父皇，母后，孩儿不孝，永别了。

    皇兄，皇嫂，宸儿，永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