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纷飞，枝叶乱颤。

    幽魂匆匆逃入花海，惊醒沉寂的妖灵。

    明月抬手一挥，漫漫花枝缠绕而上，将追逐而来的丽影牢牢捆缚。

    “放开我，同为妖类，你抓我作甚？”

    明月伸手拎住少女后颈，眨眼间，还在骂人的少女化为一只小巧玲珑的幼狐。

    “小狐狸，你不过区区百年修为，怎敢踏足人世，惊扰凡人，就不怕遇见捉妖师吗？”

    小狐妖被拎在半空，四肢下垂，根本无法挣开，只能眼冒寒光，熟不知她小小一只，更显萌态。

    小狐狸周身妖气纯净，显然没有伤过人命，浑身雪白，娇憨可爱。

    明月顺手将小狐狸放到桃枝上，让她待得舒服些。

    “待好，莫跑。”

    六百年的修为差距，更是在明月的主场，小狐妖很有自知之明，也很识时务。

    “方公子，你先说。”

    明月望着天边星光闪耀，这般美好的景色，用来修练多好，她却要在这当判官，真是找上门的事，躲也躲不掉。

    “小生得姑娘一截桃枝，归家后午夜，这位狐妖仙子突然奔出，欲夺之。

    其身影肖似先前夜晚黑影，小生抵挡不过，便引着狐妖仙子向桃林奔来。”

    说完，双手奉上桃枝。

    明月微微抬手，桃枝便落到她手中，依旧灵气四溢，格外吸引妖物，比如刚刚还老实待着的小狐狸。

    “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

    明月抬手压制蠢蠢欲动的狐狸，看着小狐狸圆溜溜的双眼随着桃枝移动而移动，真是可爱至极。

    “我叫胡笑。”软软糯糯的童音，偏要伪装成熟，明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不许笑！”

    “好，我不笑。”明月折扇轻掩容颜，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小狐狸，为何惊扰凡人？”

    突来的强横威压，让胡笑有些喘不过气来，只一瞬，威压一收，胡笑四肢紧紧趴在桃枝上，生无可恋。

    软糯中带着恹恹的童音传来：

    “我是去看我侄子的。”

    明月摇扇的手一顿。

    “我就胡欢的妹妹，方府的孩子是我的亲侄子。”

    “不可能，我娘子是人类，三年前已经亡故，胡姑娘不可妄言。”方为棕下意识的反驳。

    “哼！”

    胡笑不想理他，自顾自地接着说话：

    “五年前，阿姐修得五百年道行，入凡世历练，谁知竟与这臭书生相恋，执意嫁他为妻。

    为此不惜自断妖骨、自毁妖脉，更是服下化凡草，以身化凡，就为给他生下一个子嗣。

    服下化凡草的妖虽可化为凡人，但寿命仅一载，阿姐放弃五百年修行，不惜飞灰烟灭，也要全了他子孙饶膝的愿望。

    谁知，不过区区三年，他就要另娶他人。”

    胡笑满腔怒火，狠狠地瞪了方为棕一眼：

    “我好不容易修得百年道行，勉强幻化为人，就是想去看看侄儿。

    虽生他时阿姐已为凡人，但到底是有几分缘数，每日夜晚我化做原形去看他，走的时候侄儿多有不舍，这才哭闹不止。

    我本不想管这臭书生的事，谁知他突然暴毙，到底是阿姐喜欢的人，我就想留在方府看看谁害的他？

    那知这臭书生不知好歹，非要阻拦我见侄儿，非认为我是扰乱方府的妖邪，我就想着先将他轰出去。

    咋晚臭书生再回府，拿着的桃枝灵气充郁，我就想问问他从那来的？

    但臭书生跑得太快，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就一路追到了这里，就被你抓起来了。”

    一长串的话语，听得两人神情各异，方为棕更是跪倒在地：

    “是我害死娘子的？我该死啊。”

    “你已经死了，装什么装。”胡笑眼神冷漠，恨不得给他一爪子。

    “胡姑娘。”方为棕愧疚得魂体愈发透明：

    “都是我的错，我愧对娘子。”

    “小狐狸，大人的事，小孩莫管。”

    胡欢已死，如今再论过往已无任何意义，小狐狸开开心心就好。

    明月摸着胡笑柔滑的皮毛：

    “你要桃枝，可是为了修练？”

    “恩，我匆匆入世，修为有些不稳，需要纯粹灵气稳固修为。”

    “送你了。”明月将桃枝塞到胡笑爪子上：

    “小狐狸，带着桃枝，回山里去吧。”

    “小侄子……”

    “那是凡人，人妖殊途，各有天命，莫要执着。”明月抬手一挥，小狐狸便被扇出桃林，消失在远方群山之中。

    眼见胡笑离去，沉浸在伤痛中的方为棕声音沙哑的询问：

    “姑娘，服用化凡草的妖，真的无半点生机吗？”

    “没有。”明月肯定的回复：

    “人妖殊途，此为亘古规则，然世间人妖相恋者数不胜数，多以悲剧收场。

    天道垂怜，降下一线生机，是为化凡草。

    凡妖者，若欲为人，须自断妖骨、自毁妖脉，以化凡草洗涤血脉，方可为人。

    然人类居万灵之长，纳天道气运于己身，妖类未得千年修行，未历天劫考验，强行化人，只得天寿一载。

    寿终则飞灰烟灭，永无归途。”

    这些规则，是明月降生此界，化而为妖时自然而然得知的信息，是所有妖族的天生传承。

    听完明月的话，方为棕更加沉默了，缓缓靠坐在桃树枝干间，显得格外颓废。

    “我已为幽魂，与父母阴阳有别，难以相谈，今日，请姑娘听听我与娘子的往事可好？”

    明月没有回应，方为棕也不再乎，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与娘子，那时的岁月当真美好至极。”

    ……

    五年前，府城

    上元灯会

    少年英才、翩翩公子，这是同书院的学子对方为棕的赞美。

    正逢上元灯会，正观赏湖边美景的方为棕被身后突起的混乱裹挟，与随从分散，兜兜转转间踏入一处狭窄小巷中。

    正准备离去时，小巷尽头传来女子轻微呼痛声，出于君子仁德，方为棕出声询问：

    “请问姑娘可需小生相助？”

    呼痛声骤然一停，仅接着传出一道温婉的女声：

    “小女游玩灯会，不慎误入小巷，扭伤脚腕，请公子相助一二。”

    接着，小巷深处，一盏有些破损的灯笼被重新点亮，显出一名白衣如雪、单手扶着墙壁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