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的考试基本上是水平考试，只要你不想争优评先，六十分就行。就算考试不及格，下一个学期开学后还可以补考。大学里的考试大多是老师自主命题，考试之前，老师都会要求学生在教材上画上些重点。除了这些重点，再就是平时的笔记。只要把这些掌握了，别说及格，打个高一点的分数都没有一点问题。当然，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要求你都做不到，要想及格也是不可能的。以前小初高时的考试，一般都是集中在某一两天，就算是高考也就三天。大学里考试可不是这样，一般都是隔几天才考一门，通常要持续十天半月才全部考完。不知这么安排，是不是老师们知道学生们平时没怎么读书，担心他们考不及格于是考前专门留给学生们一些复习的时间，抑或是希望他们能考出更好的成绩来。

    大学里什么都不严，就是考试严。考试严不是指考试难，而是指考试不能舞弊。考试纪律那可是一道红线，一旦触碰了这根红线，那就会被开除。所以每次考试，不用老师强调纪律，考风都很好。同寝室的八个人，除了代立明一人平时还在那里正儿八经地搞学习以外，其他人都是乱弹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成天在忙些什么，日子似乎有些过得浑浑噩噩。他们成天都是想着歌厅舞厅录像厅，照美照看电影进餐馆，陪同学走老乡，打牌赌博谈恋爱。同一个寝室的，除了代立明以外，其他七个都有过补考的经历。

    补考同样是自己的任课老师出题，题目相对比较简单。只要态度端正，对于补考的学生，老师一般都会让他们及格。从进大学开始，李飞虎并没有花什么时间在学习上。他第一个学期就有一门公共科目不及格，他没敢跟向慧芳说起这事，怕她生气。只是这事瞒不了同班的谢敏，她为这事狠狠地说了他一通。他知道谢敏是对他好，也不好多跟她说什么，答应她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李飞虎本来就是说说，没想到谢敏却记住了。后来，凡是考试之前，谢敏就要他抄写她的笔记，还经常逼着他跟她一起去图书馆自习。有了谢敏的帮助和督促，从那以后，李飞虎就没有补过考。

    同寝室的赵波，上个学期考试三门不及格，幸好其中有一科是公共科目，不然还要转为自费生（学校规定，三门专业补考就会降为自费生）。那次他确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转为自费生，学费就会高得多。学费提高了，家里的经济负担就更大了。

    赵波找到李飞虎，向他取经。他说道：“虎子啊，你平时在读书方面比我时间还花得少，怎么就没挂科呢？”李飞虎故作生气地说道：“你个臭三皮，你他娘的是表扬我呢，还是诅咒我呢？！”赵波涎着脸说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想向你取取经而已呢！”李飞虎没想到自己还是他的榜样，于是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向我取经，没问题，诚意呢？”赵波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抽了一支递了过去，又拿出打火机帮着点上了。李飞虎开玩笑似地说道：“你的诚意就是一支烟？！”赵波乜了他一眼回道：“别啰嗦啦，等我搞完补考就请你吃饭，这下总可以了吧！”李飞虎吸了一口烟，装作很有经验的口吻慢吞吞地说道：“大学里的考试，不在乎于平常，关键是临时抱佛脚，考前要认真。老师说是只要记住他讲的重点和笔记就行了，你当时耳朵里塞了狗毛。你平时只记得打牌，考前也不认真，不挂科才怪呢！你这次三门补考，千万不要吊儿郎当了，得好好准备一下才行。”

    李飞虎平时读书不认真，关键时候却能把握好自己，真还有些小事面前不计较大事面前不糊涂的风范。再还有，每到关键时候，总有人帮衬他。当年考大学，不是因为向慧芳，他可能连个中专也上不了。进了大学，每次考试不是因为谢敏，他同样会面临补考。

    在寝室往教室去的路边上，常年有一个老太婆蹲守在那里摆摊点。她自己说是姓杨，说她老公就是工大附中退休的，人们都叫她杨姨。她以修鞋为生，附带卖点烟。她的作息时间跟学生差不多，只是比学生上学来得早一点，比学生放学回得晚一点。她周末也不休息，只是她知道学生周末会睡懒觉，早上就会来得迟一点。学生们放了寒暑假，她也就放了寒暑假。学生凡是修鞋，都是去她那里。去教室时，顺便把鞋丢在她那里，回寝室时，又顺手把鞋捎回来。她修鞋，也顺便卖点鞋，只是她卖的不是新鞋，而是经过她修理以后的二手鞋。

    学校也有家庭条件比较好的，鞋穿久了，或是有点破损不想补了，就丢了。这就便宜了杨姨，她捡了过去，修补一下，打磨一下，或是换个鞋底，再卖给有需要的学生。根据皮质、鞋底、鞋面的好坏，价格在十几块到二十几块钱之间不等。别看有些旧鞋，经过她的处理，比新鞋还好穿，还耐穿。关键是便宜，所以她卖的鞋子，最后总有人买了去。

    抽烟的男生，也经常去她那里买烟。一是图方便，就在路边。二是她还卖散烟，“长沙”一块钱六支，“白沙”一块钱四支。有时手头上有些拮据，又想过过瘾，或是撑撑门面的男生，是她那里的常客。关键是你跟她混熟了，还可以赊账，她有一个专门记账的小本子。跟李飞虎同寝室凡是抽烟的，都是他那里的常客。

    李飞虎从高中开始就喜欢打篮球，进了大学，就入选了系里的篮球队。进了大学，学业负担减轻了，有了更多的时间打球，打球倒是算得上他干的一件正经事了。李飞虎喜欢打篮球，每天放学后只要没事都会去球场玩一阵子。那天打球回来，经过杨姨摊点的时候，看到她还没收摊。他想起好久没给她做回生意了，于是走了过去，准备买包烟。不料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去，发现是刘建伟寝室的一个同学。他示意要李飞虎等等，他于是停住了脚步。他跟了上来，把李飞虎拉到一旁，轻声说道：“刘建伟出了事，你知道不？”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李飞虎问道：“出了什么事？前几天我们还在一起，没听他说起过呢！”

    对方以非常肯定的口气说道：“这是今天才知道的呢。”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昨天他补考英语，请人代考，被发现了。”李飞虎知道刘建伟的英语成绩很差，平时考试都是靠偷偷抄袭别人的。只是他还是很诧异地问道：“他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他难道不知道考试舞弊是会被开除的吗？！”刘建伟的同学说道：“他请人代考，当场并没有被发现，本来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只是代考的人在试卷上写的是他自己的名字。这还用说吗，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知道的，大学里对于舞弊抓得很严，结果是他们两个都被开除了。”

    听对方说完，李飞虎脑袋里嗡的一响。他想，这下子刘建伟可完蛋了。他有些气愤地说道：“那个代考的也真他妈的是个傻子，怎么就在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呢？”刘建伟的同学回道：“这可能就是因为习惯了，他交了试卷以后自己也不记得了。后来还是老师阅卷时才发现的，这不是明摆着的舞弊吗？”李飞虎说道：“刘建伟怎么就做出这种事呢？补考一般都会让及格的嘛，干嘛做出这种傻事呢？！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他接着问道：“你知道他人如今在哪吗？”刘建伟的同学回道：“我出来时他还在寝室，好像听说他隔几天就要回老家了！”李飞虎说道：“那行，你去忙你的，我现在就去找一下他！”他说完话，饭也顾不上吃，就急匆匆地到杨姨那里买了一包烟，然后往刘建伟的寝室走了去。

    李飞虎知道，作为老乡会会长，刘建伟热衷于组织各种活动，搞好老乡之间的关系。凡是老乡有困难或是受人欺负，每次都是他最先出头。他跟刘建伟在高中就认识，进了大学以后，两人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加深。他们一起抽烟，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看电影，一起打架。李飞虎后来对于黄家驹的歌曲的热爱，几乎是到了痴迷的程度。而他第一次接触黄家驹的歌，就是跟刘建伟在一起时才知道的。他没想到，刘建伟剑走偏锋，因为舞弊就要被开除了。想到这里，李飞虎心里一下子有了一股五味陈杂的感觉。这么好的兄弟，这么率直的朋友，他娘的，怎么就犯了这么一个低级错误呢。

    他走进刘建伟寝室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李飞虎的神态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他的事。他停了下来，苦笑一声，说道：“估计你都知道了？！”李飞虎走过去当胸擂了他一拳，说道：“刚碰到你寝室同学，他跟我说了。你不要怪他，我迟早也会知道的。你他娘的真是有些傻呢，你不知道考试舞弊是要被开除的吗？”刘建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我英语成绩不好，每次都是抄别人的。上个学期也是抄别人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及格。我之所以请人代考，无非也是想分数高一点，以后评先评优多个机会。”

    李飞虎没想到他还有这门心思，最后弄巧成拙，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刘建伟接着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大学里考试虽然严格，却照样有人搞舞弊。比如请人代考，你只要愿意出点钱，找人考个高分没一点问题。别人找人代考都没被抓，我找人代考却出了事，而且犯的是如此低级的错误。”他接着叹了一口气，说道：“操他娘的，谁会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呢？”

    李飞虎忍了一忍，说道：“关键还是你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才闹出这么大的事呢！”刘建伟说道：“你说的没错，害了老子自己不说，还害了别人！只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李飞虎说道：“他给你代考的那个人现在情况怎样？”刘建伟说道：“他比我更难受，他知道这个结果后，听说当时都差点晕了过去。他来自农村，家里条件很差，不然也不至于为了五十块钱帮我代考。我安慰他，也向他道歉，但是都没有用。”李飞虎说道：“这也不能全部怪你，他也有责任。他明明知道这事做不得，还是答应了你。关键是他最后一不小心错上加错，害了你也害了他自己。”刘建伟说道：“话是这样说，只是你知道，出了这事，任谁都接受不了。”

    李飞虎想了想，说道：“还有回旋的余地吗？”刘建伟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指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带他一起去找了系里书记和主任，请求他们对我们从轻处理。他们说不可能，说这是学校的制度。我接着跟他们说，是我要他代我考的，责任在我，能不能不处理他，只处理我一个人。他们还是同一句话，说是不可能，说这是学校的制度。我跟你说，当时我那个同学都给他们跪下了，只是也没有用。系里已经发了通报，估计还过几天，全校师生都会知道了。”

    李飞虎知道，这种事情自己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递给刘建伟一支烟，自己也抽出了一支点上。李飞虎来回走了几步，说道：“这个结果看来是改变不了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刘建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呢，想着就心烦！”李飞虎问道：“你跟家里说了吗？”刘建伟回道：“暂时还没有，我怎么好意思跟他们说呢？我自己觉得很羞耻，心里很是愧对他们。我开不了那个口，不是怕他们骂，而是怕他们伤心呢。”

    这倒是实话，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只要毕业就会有份工作。这下可好，因为舞弊被开除，名声不好且不说，关键是即将到手的工作也鸡飞蛋打了。李飞虎能理解他的心情，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事你家里迟早会知道的，不如早跟他们说，说不定他们能帮上点什么呢！”李飞虎知道，他父亲是一个镇上的邮电局局长，肯定有他的关系。刘建伟回道：“你的建议没错，只是得让我好好想想，看如何跟他们说！哎，让我再好好想想！”

    刘建伟看了看身旁已经清理好的物品，说道：“我隔几天就走了，有很多东西带不走，也不想要了。同寝室的有用得着的，都留给他们了。你看看有什么能用得着的，就拿些去吧！”李飞虎看了看地上和他的床上，东西杂乱不堪，丢的到处是。他知道，刘建伟是一番好意。只是他觉得，这种时候还惦记着他的物品，那不是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吗？李飞虎说道：“我倒不缺什么，尽可能都打包带走吧，以后也许还用得着呢。硬是不要或是带不走的，就留给你寝室的同学吧，毕竟一份同学感情呢。”

    李飞虎还没吃饭，感觉肚子里早就咕咕直叫了。他摸了摸肚皮，说道：“你吃饭了没？我刚打完球，还没吃饭，要么一起去喝两杯？”刘建伟说道：“我吃了一点，说实话，现在也没心情喝酒呢。你还没吃饭，赶快去吧。”李飞虎说道：“那行。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要过于自责。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想，总会有办法的。”李飞虎脚踏出门之后，回头说道：“走之前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们聚聚。”

    第二天下午，刘建伟找到了李飞虎，说是准备后天就回。李飞虎问道：“跟家里说了没？”刘建伟回道：“昨晚一夜没睡，思来想去也知道最后还是瞒不过去，今早就跟他们说了。”李飞虎问道：“他们什么态度？有什么办法么？”刘建伟说道：“他们也没怪我，我倒是希望他们把我狠狠骂一顿还好一些！我爸跟县里的补习学校联系了，学校说是可以给我想办法。他们说是像我这种情况，必须改个名字，再把档案重新做过，才可以报名。刚好明年的高考还没开始报名，可以参加明年的高考。因为是补习，当然不可能保送了，要想读大学，只能通过高考了。”他接着说道：“读大学以来，我的体训一直没落下，成绩还摆在那里。只是文化成绩一直不好，回去只能放肆努力了！”李飞虎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有种月亮冲破云层的感觉。他高兴地说道：“这就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相信，只要你肯努力，明年一定能够再次考上大学！”

    刘建伟说道：“我得知这一办法之后，也告诉了帮我代考的那个同学。听我那样说，他也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心情平复了不少。他一时无法跟家里取得联系，就算联系上了，估计家里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也决定就这几天先回去再说，无论怎样也还是要让家里知晓的。他说是自己也会去找他们县里的补习学校，看能不能跟我走同样的途径。他说是只要学校愿意，凭他的成绩再次考上大学应该不是问题。跟他说完，看到他心情的转变，我心里也轻松了不少。毕竟，这事是因我而起啊！”听刘建伟说完，李飞虎感觉到他一夜之间似乎变了个人似的。李飞虎说道：“那就好，对他来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天晚上，李飞虎约刘建伟还有几个平时常在一起玩的老乡去吃饭。只是经过“全球人”餐馆的时候，刘建伟故意绕了过去，选了一个冷清的店子坐了下来。“全球人”餐馆老板一直与刘建伟称兄道弟，是他平时里去得最多的地方。李飞虎估计他是不想碰到熟人，也就没多问。只是他后来才知道，刘建伟经常在“全球人”赊账，欠了老板不少的钱。

    那天他们干了一杯又一杯，个个都醉得一塌糊涂。李飞虎记得刘建伟所说过，喝酒有四重境界，那天他们都到了第四重境界。李飞虎第二天早上醒来，感觉到头昏脑胀，浑身乏力。他记得昨晚说好要送他一程的，于是赶快穿好衣裤，手脸没洗，牙也没刷，就直接往他寝室赶了去。他赶到刘建伟寝室的时候，看见他的床上空空荡荡的。寝室的同学告诉他，他谁也没有要送，一个人早早地就走了。他依稀记得，昨天晚上刘建伟跟他说过，不要他和老乡们送。他还要李飞虎转告其他同乡人，不要像他一样，抱着侥幸的心态去做那样的傻事。他离开刘建伟寝室的时候，很是不舍，只感到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