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舆岛，两界门前。

    庄之云与凌灭师尊公孙甫对坐弈棋，品茗。

    俩人从修行聊到了另一个世界，又聊到了各自的徒弟。

    谈到凌灭的时候，公孙甫很欣慰，而庄之云却摇头叹息。

    “公孙兄，你还是管管你那大弟子吧，这才过去几个月，他居然已经敢打劳尘道友的主意了，简直无法无天。”

    公孙甫闭目品茗，嗅着茶香笑道：“天地间有阴阳，自然该存正邪，凌灭小子只是从了心，走了自己的路而已，于修行之道有益无害。

    身为师尊，我只教他修行之法，至于要走向什么方向，由着他去。”

    “这是什么道理！”庄之云啪的一声落子，脸上难掩怒意：“我们都是道门正统！现在你培养出个魔道修士来，要是让先祖知道，以死谢罪都不为过！”

    “之云，说起道门正统，你不知有一派本就信奉清静无为吗？”公孙甫轻拍他手背，示意庄之云莫动气。

    论道嘛，越论越明。

    “哼，清静无为也会清理门户，总之咱们门下有魔道就是不行！”

    “好好好，那你现在穿过那门，去取凌灭性命吧。”公孙甫哄小孩似的，指了指两界门。

    表情是轻松惬意，似乎从没有将凌灭入魔的事放在心上。

    相比庄之云，此刻的他更像民间传说里的真仙。

    洒脱，自在，不困于一切。

    “好啊你个公孙甫，敷衍到我身上了。”庄之云气笑了，指着公孙甫鼻间骂道：“还叫我现在去，去死在你那好徒弟手里？

    你要是真心想大义灭亲，就即刻招他回来，让我用灵仙的修为直接一招灭掉他。

    而不是激我去那边，被压制修为，变成炼神还虚被群殴！”

    “哈哈哈，之云你好生有趣，这岛上一众同辈里我最看好你了~”

    “……”

    庄之云目光变得幽深。

    俩人虽在吵闹，手上的棋局却还没停。

    不过从这一刻起，他的进攻性强了无数倍。

    棋盘就此变成战场。

    公孙甫则沉着应对，笑盈盈瞧着庄之云：“老弟，这可急不得啊，一急就出错，出错了就输，输了你就又欠我一样宝贝。”

    “我要是赢了，你即刻召凌灭回来，让我在岱舆岛几万修士眼前杀鸡儆猴。”

    “好。”公孙甫落下一子，将庄之云的攻势瞬间瓦解。

    庄之云沉默片刻后，小声说：“要不咱俩还是划拳吧，那个更公平些。”

    “都行，三局两胜，五局三胜都行，由着你挑，你耍赖都行。”公孙甫抿了口清亮的茶汤，表情惬意得很。

    庄之云叹了口气，起身望向两界门那边，声音低沉很多：“公孙兄，也许这就是你的修为一直在进步的原因，你天仙在望，而我这辈子都突破不了灵仙。

    劳尘道友秉正刚烈，你清静无为，我就是中庸，什么都中庸。

    五百年前师尊说什么是什么，现在轮到自己做主了，却总是像现在这样，踌躇不前。

    杀，不敢杀。

    放，更不敢放。

    公孙兄，凌灭的事很重要，我还是希望那个世界的人族能安安稳稳成长到能帮咱们驱除妖族的地步。

    而不是被你那弟子祸乱了人世后，逼得不得不成长，最后仇视我们。”

    “我知道。”公孙甫也看向那边，目光平静且悠远：“但之云你大可不必担忧，因为每个世界都如你那般，也是中庸的。

    不会只有阴或阳。

    平衡才是世间至理。

    就像我的弟子中，有凌灭那样心思深沉，意志坚定走魔道的；也有如松月那般纯良，自然而然选择除魔卫道的。

    他们自出生就在我洞府里，一路成长，没有人强迫，也没人引导过，都是他们几百年来自己的选择。

    我一直都告诉他们，不要学为师，得走出自己的道才行。

    道没有对错，哪条路都能走得通。

    所以说，环境固然重要，但终究还是定在了命数上。”

    庄之云愣在原地，胸中涌起滔天巨浪，最后归于‘命数’二字。

    难道一切真的都注定了吗？

    连成了仙都避免不了？

    也是，当年去了天外天的先祖们不也一个没回来。

    大罗金仙都没能幸免，灵仙算得了什么。

    “之云，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可不要走火入魔了。”见庄之云表情不对劲，公孙甫连忙打断他。

    “我说的定数是天地本源，是一切之规律，可不是你想的那个命运注定。”

    “那玩意更玄乎，混元大罗在世才能说出个门道来，咱就别想了。”

    “……”

    庄之云瞪大眼睛，张嘴啊了半天，眼神逐渐危险起来，就差没给公孙甫一刀。

    公孙甫哈哈大笑，起身与庄之云并肩站着，俩人一块望向两界门。

    默默看了一会，等庄之云平静下来，他才说：“之云啊，有些事你做了后，看似有了影响，其实没什么变化，一个人的性命放在天地间，实在太过渺小了。

    杀不杀凌灭不重要，因为无论咱们做什么，那个世界都会按照某个规律去发展。

    也许你不杀他，同样有人会杀他。

    比如松月。

    我们只是在迎接某种程度上既定的未来而已。”

    “这话是当年师尊跟我说的，现在送给你了，之云。”

    “嗯。”

    虽然公孙甫解释的很清楚，但庄之云还是提不起情绪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即便成了仙也不能免俗。

    不同人在意的事不一样而已。

    人有人的烦恼，仙有仙的烦恼。

    公孙甫从表面上看没有，可心底里谁知道有没有。

    “别听这小子说屁话！”忽然有个老迈的声音冒出来，就在俩人身后。

    庄之云赶忙回头，就见赑屃前辈正坐在石桌前，给自己倒茶。

    俩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农叙前辈，不知您何事驾临？”庄之云问。

    农叙是当时那位大罗金仙给赑屃起的法名。

    旁边，公孙甫脸上也是难得的严肃起来，还低着头不看赑屃老头。

    “可别叫这个倒霉名字了，什么农叙就是弄虚！你们人族个顶个坏的流脓，当初要不是老头子我突破时被天劫劈晕头了，那老家伙能抓的住我！

    还给我起个弄虚作假的名字，我招他惹他了？”

    庄之云苦笑，不敢答话。

    却见公孙甫在旁边神游天外，完全当赑屃不存在。

    也太过分了！

    起码先帮着他把这位老前辈哄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