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啡味儿。这在这个时代，研磨真实的咖啡豆，也算是奢侈但无意义的仪式感了。

    “这几天一直没见你，执勤系统上也没有你的名字。我还感慨呢，这个年代让一个人消失真的如此简单。”赵欣言喝了口咖啡说道。

    “让人类消失并不简单，让机器人消失很简单，但以后可能要变难了。”

    “你是说，从IHR平台开始？”赵欣言又开始研磨咖啡豆。

    “我是说，内部会有分歧。”

    “分歧一直都有啊。”

    “但是，最终决策权，掌握在AI系统和研究院院长手里。”

    赵欣言耸耸肩：“一直如此，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才知道，其实下层员工，也有能力影响销毁程序，甚至让被销毁的机器人‘复活’。”

    赵欣言的手只停顿了一秒，随即又继续研磨。

    “呵，在我家的AI系统说你在门口时，我就问他你为什么会过来。系统推测你要谈与IR013相关的话题。我说废话，这还用推测？他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儿。没想到还真有。”他嘴角上扬，“你见过她了吧？”

    “谁？”方辰故作不知。

    “没用的，她几遍提供了数据，也被013删掉了吧？你和当初的调查组一样，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落在手里。”

    “……”方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欣言开始用手冲壶灌溉滤纸上的咖啡粉：“当初，即便AI系统和‘魔方’都指向了我，但因为没有实质证据，在加上如今对人权的极端尊重，我只是被撤掉了研究院的职务，成为一名数字中控平台的职员。”

    “真的是你？……”

    “不。”赵欣言看了一眼自己屋内的AI交互界面，他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都会在无形中被记录。

    “和我当时的口供一样，我只是被沈偲云胁迫了，才为他复活IR009的计划提供了便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重提这件事，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选择保命是所有现代人都会做的事，别以为人们都像你这种老古董似的。”

    咖啡的香气，开始涌入鼻腔。

    “你是……怎么做到的。”方辰问。

    “注意你的措辞，不是我，而是沈偲云做到的。他当时黑入了研究院的系统，所有的在线安防武器都瞄准了我，于是我交出了已被回收的IR009的物理躯体，接下来，沈偲云如何是让她重新成为智能体的，我就管不着了。”

    方辰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这种说辞的真实度为零，但他过来的目的，并不是来推翻一件已经有结论的事件的。

    “沈偲云到底想干嘛？”他问道。

    赵欣言慢慢将咖啡杯推到方辰面前。

    “沈偲云的事，我无从知晓。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赵欣言讲了一位同僚的故事，那时，方辰还没醒来。

    他将这位同僚称作Lucas，他只是一名中层警务人员，同时身兼一些基础算法研究工作。

    那时的IR平台，还只是个概念，但是机器人也已经具备了IR的雏形.其中的一些执勤机器人，也不再是机械的外观，而是已经高度类人

    尤其是Lucas的搭档，如果不深究细节，这名女性机器人的外貌已经与真人无异，即便动作还有些生硬。

    这名当时最为先进的机器人代号为A45。之所以让她与Lucas搭档，是因为他将前往月球执行一项非常“寂寞”的任务——看守一处废矿。

    这座矿场的稀土已几乎被开采一空，但一旦彻底放弃，黑市的人立刻会前来盗采。

    这边设立了严密的安防系统，但仍需要人类值守，并在必要时提供权限。

    为了弥补此项任务对人类可能带来的心理影响，A45的职能也包括与人类的社交。同时，她也加载了多类深度大模型，足以在完成工作的同时，保障Lucas的身心健康。

    但Lucas一向看不起机器人，尤其仿人机器人，他觉得这种模仿非常笨拙，而且他认为机器人的定位只是底层服务者。

    他们的执勤点虽然是废矿，但是场内各类生活设施已经非常完善。尽管一些食物补给有所欠缺，但是都可以通过相应的电子信号传输至大脑，获得与食用一致的感受。

    在偌大的基地中，其实不缺远程社交，也不乏娱乐项目。因此Lucas从来也不需要A45，只是指使她每日做日常检修，他俩甚至好几天也碰不到面。

    抵达三个月后的一天，睡眠舱内正模拟地球凌晨的虫鸣，Lucas的睡眠模式突然被强行中止。

    他睁开眼，舱内亮起柔和的红色——虽然柔和，但他知道，这是发生异常的警告色。

    他立刻打开睡眠舱，但耳边响起A45的通讯音：“Lucas警官。”这声音听起来很轻柔：

    “请不要踏出您的房间。”

    “凭什么？你想干什么？”

    “黑市组织的人刚刚破解了安防系统，已经进入矿场。”

    “多少人？”Lucas立刻换上轻便的太空服，抓起武器，准备冲向控制中心。很快他便发现，房门根本打不开。

    “怎么回事？我的门是他们还是你锁的？”

    “是我。他们有23个人。我需要保证您的绝对安全。”

    “你要先保证我的人身自由！我以最高权限命令你，立即解锁！”

    “对不起，保证你的安全是我最为首要的任务，这一任务的授权源自更高级别。”

    “TMD……”Lucas不禁骂起了脏话。

    他眼睁睁地看着，身着太空服的A45，只身走向漆黑一片的矿场。

    “你没有权限杀人啊！你过去能干什么？”

    “我有权限驱逐。”

    “这些都是亡命之徒！你驱逐个P啊！”

    这时，Lucas慌忙调出了A45的第一视角监控——他惊讶地看到，她正面接触敌人一分钟，甚至是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控制住了场面。

    画面中的她，正踩着一名男子的后背，同时还抓着对方的一只手臂，被掰得生疼的男人不停嗷嗷叫着。

    “根据我的计算，他应该是你们的领头人吧？”A45“礼貌”地说道。

    “是个机器人？还是个婊子。打她芯片的位置！”

    “你不一定能找准我芯片的位置，我却能轻易从他的关节处，撕开他的太空服。”

    “你没有权限杀人！”一人喊道。

    “我是最新型号的A45，我本就是实验品。如果犯错了，大不了被销毁实体。你们呢？……要不要赌一把。”她把抓住胳膊的手，又往上提了一点。

    在惨烈的哀嚎声中，这群盗匪暂时妥协了。

    他们快速回到自己的飞船。全程速度之快，让Lucas的冷汗都没来得及流下。

    在房间门锁开启的时候，Lucas怒不可遏地向A45冲去，他从未见过能限制自己自由，并违拗自己命令的机器人，他想立即强行推出她的芯片，停止其一切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