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彤在潮湿阴暗的水牢里被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水牢里有一扇窗户通风，她只能通过那扇窗户感觉白天和黑夜的更迭。

    看样子，他这次是下了狠心！

    叶青彤靠墙坐在地上，抬头看窗户外透出的那一点点星光，星光闪耀，如同碎散在天际的钻石，美得不真实。

    就像他曾经给过的山盟海誓，美，然而到如今，破碎、散落，再也拾不起来。

    兵荒马乱的世道，原以为他会成为她的依靠，他们会相携相伴走完一生，谁知道，新婚不过百天，就成了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

    夜深风起，吹开密叶枝梢，有脚步隐隐传来，踩在幽深狭窄的通道里，发出突兀而沉闷的声响。

    吱呀一声门开了，叶青彤缓缓转过头。

    男人自暗处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躯一半落在星光下一半隐没阴影中，往日英俊的面孔，因为胡子拉碴，因为没有笑意，更显冷酷。

    从前对着她的那些比春风还要温柔的笑容，都没有了，他，就这么恨她吗？

    叶青彤吃力一笑，嗓子实在太干，半晌只挤出只言片语：“不是说死生不复相见，你还来干什么……”

    男人眼神复杂，眼睛里有一丝痛惜，但转瞬即逝，叶青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半晌才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滚落面颊，眼睛里流着泪，脸上却还挂着笑，“许有臻，如果这辈子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嫁给你，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希望再也不要遇见你。”

    仿佛要用这样的狠话，她才能抵抗住他眼里的那抹痛惜。

    她的肩膀忽然被他抓住，身体被他那双强有力的手拖了起来，脸颊碰到他胸前冰冷的胸章，微微一用力，他已俯头封住她的唇，劈头盖脸的酒气卷席而来。

    如果不是喝了酒，他大约不会来这里吧？叶青彤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许有臻把叶青彤搂在怀里，压倒在臂弯上，狂乱地辗转吸吮，他的双手粗暴地撕开她那件淡蓝色睡袍，将她有些冰凉而仍然馥郁的身体，用力地揉进怀里。

    夜风吹起她已经及肩的头发，拂在他脸上，丝缎一样的黑发，浓密得透不过光，他贪婪地闻着她发丝的清香，似乎没有注意到，夜色中，她的脸苍白得可怕，一双眼睛却显得更大、更亮，清冷明净，乌墨墨地好似一潭深水。

    军装上坚硬的胸章硌疼了她，纤细的腰肢就要被他折断，叶青彤本能地抗拒着，指甲陷进他的脖颈。可他顾不得了，他半坐在地上，压着她，抱着她，疯狂地亲吻她，就像离水太久的鱼不顾一切地想靠近水源。

    她的心猛地一跳，抬眼撞进他深情而痛楚地眼眸中。

    那神情仿佛在说：当我全身心地爱一个人，信任一个人却感到辜负，背叛的时候，那曾经的欢愉到如今，每时每刻想起，都成了煎熬。

    “不要这样……”冰冷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脸，他抬起头，看到叶青彤晶莹的泪光，盈盈水波，让他慢慢地冷却下来。

    她从他的怀里抽离开，窝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他看到她赤着脚瑟缩在冰冷的石地上，虽然冷得厉害，却毫无畏惧地看着他，眼睛里是无声的请求，而那柔弱无助的样子着实揪疼了他的心。

    恨不能再次将她搂在怀里，温暖她，呵护她。

    可他不能，他来，是告诉她，等到父亲头七，他一定，一定会杀了她祭奠父亲的亡灵。

    可是这目光！她在求他放过她吗？

    昨天夜里，他为她的眼神差点动摇意志，今天守灵时忍不住喝了些酒，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水牢里来，又再次为她莫名其妙地动容，她是算定了他舍不得对她下手，才敢下那样的杀手吗？

    她嫁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下那样的杀手吧！她让自己爱上她，就是想着到了这一天，即使她成了他的杀父仇人，他还是不忍杀了她吧！

    许有臻越想越觉心冷，他强压着怒火，眼睛释放出的寒意，似乎要将她冻僵。

    叶青彤嘴角扬了扬似嘲讽地想：春天的水波和煦温柔，到了冬日里，就会有这样噬人的冷酷和残忍，可这会儿，才是深秋，他是不是冷得太早了一些？

    她在他的注视下发抖，但那不是因害怕而发抖，而是从心底渗出的寒意令她发抖。

    昨夜之前，他们还相爱相亲，现在，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

    “你是想求我，想让我相信你吗？”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托起她的下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灼痛了他的手指。

    “我求你，你就会相信我吗？”叶青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看着许有臻的眼神，叶青彤明白了，他仍然不相信她。

    她努力地将头转开，不再看他。

    “你让我怎么相信？”许有臻痛楚地说：“你自己也说过，叫我别娶你，因为你可能会伤害到我，这，就是你给我的伤害，你知不知道，我宁可你杀的人，是我，是我……”

    他大吼起来，“即使你杀的人是我，我都能原谅你。”

    他再度将她的脸扳向自己。

    “叶青彤，看着我！”军帽下的眼睛里透出浓烈的肃杀之气。

    她的目光执拗地看向一旁。

    “你看着我！”许有臻捏着她的下巴，大声命令道，沉重的呼吸喷向她的脸。

    他沉着脸，手里劲道更紧，疼得她微微皱起了眉。

    他沉声道：“叶青彤，看来我得教教你用什么态度听你的男人说话。”

    他还自称是她的男人！

    叶青彤怔怔地看着他，从前真挚而炙热眼神，情深如海的眼神，如今充满了挣扎和矛盾，狠绝和厌弃。

    沉默了良久，在对视中，她知道，他到底还是没有改变心意，他，到底还是没有相信她！

    刚才的吻，刚才的痛惜，不过是他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曾听到彼此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像这世上最动听的音律，一个节拍仿佛一辈子那么久。

    然而，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如今，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叶青彤只觉痛的锥心刺骨，却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历经波折他们终于走到一起，她以为他们终于得到自己所要的，没想到现实残酷地给他们重重一击。

    从前恩爱缱绻转瞬间灰飞烟灭。

    她不想再求他相信自己。

    若他的爱已经因蒙蔽的心智遗失，那死在他的手里，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动手吧，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

    叶青彤说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