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这么长时间，都该跑好几个来回了。

    黛比左眼皮连跳，说不担心是没可能的。

    “孩子，别饿着肚子，多少吃点。”老神父端着盘瓜子边磕边说道。

    “你早晨就没吃东西。”

    “谢谢，我不吃这个。”

    ……而且这小东西鬼知道要吃多少才能填饱肚子。

    尽管黛比相信老神父对她没有恶意，但看见他已经被磕裂缝的门牙还是紧绷着小脸婉拒了他的好意。

    “早说啊孩子，懂了！。”

    老神父一脸了然，从裤兜掏出一把白色瓜子放在果盘边边上。

    “南瓜子。”

    又从另一边掏出一把黑色的瓜子。

    “和西瓜子。”

    “不必了。”黛比语气肉眼可见的生硬了许多。

    小姑娘是嫌自己磕太麻烦了吗。

    “要不，老夫来帮你磕？”

    老神父对这种事情并不抵触，很久以前他就养成了在讲经的时候给孩子们磕一盆瓜子当做奖励的习惯。

    他最巅峰时一分钟能磕九十五颗瓜子仁。

    “……神父先生，我现在真的不想吃任何东西！”

    “任何！”

    黛比瞅了一眼老神父那代表着健康颜色的微黄假牙，皮笑肉不笑的强调道。

    有其神父必有其子，她总算知道安奇那欠揍的脾气是从哪继承来的了。

    老神父很理解。

    没有人能够拒绝一碗被磕好瓜子仁，小小叛逆期罢了。

    “你还在担心安奇那小子吗。”

    “神父先生你别这样。”黛比果断打住。

    “一点都没。”

    老人家看着也没发烧啊，他是怎么得出瘟度这么高的结论的？

    “我只是担心带回来的是坏消息罢了。”

    “而且……”黛比不知这话由她来说是否合适。

    “在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事情还没有好的进展，不仅是我，连同您和这个教会也会受到牵连不是吗。”

    黛比想，安奇既然让老神父来盯着自己，那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也肯定已经告诉过他了。

    能在这种穷乡僻壤以一人之力独自支撑起整座教会的运作的人，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利害。

    老神父悠悠的喝了口茶汤，不急不缓说道：

    “莫要担心，安奇这孩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

    于公，自己被帝国最大公国之一阿尔卡冯视为眼中钉，正进行全帝国通缉。

    于私，自己不会也无法给到安奇任何好处。

    再次前提下，黛比觉得做出“帮助自己”这个判断的安奇只能说一腔热血嫉恶如仇，但于老神父的这个评价，不能说不差毫厘也得算的上天壤之别了。

    “你误会了。”

    看黛比眼神老神父就猜得出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我所说的把握，不是指安奇对某件事情的价值做出判断后进行选择，而是说他会在做出选择后将事情做到心中有数成竹在胸。”

    “我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安奇对一件事情这么上心了。”老神父别有深意的说道。

    黛比默默移开视线，不服气的小声嘟囔：

    “……那怎么还不回来。”

    “再最多小半天吧，也该回来了。”

    老神父面色上没有丝毫担心。

    噔噔蹬蹬——

    老神父话音刚落，走廊便传来从远到近，沉重且急促的脚步声。

    “嚯，老夫说什么来着。”老神父抚着花白胡子绽开笑容说道。

    “比我想象中早的多啊。”

    “神父！”

    可惜，推门而入的并不是安奇，而是在门口望风的玛丽婶。

    “安奇那小子跟我说，一旦有卫兵模样的人靠近教堂，就让我赶紧来告诉你！”

    看得出玛丽婶过来的真的很匆忙，手上还拎着两件了一半肥皂的小孩衣服。

    “他们到哪了？”老神父喜色一滞，连忙站起来问道。

    “就快到了！刚才就在包子铺拐角的地方，四五个人的模样，而且村口也有好多人呐！”

    看来安奇那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顺利。

    “这里是教会，他们应该……不敢进来的吧。”大敌临近，黛比表现的还算是镇静。

    但黛比掐抿紧泛白的嘴唇告诉老神父，这十三岁的小姑娘只是在逞强而已。

    “唔……”

    老神父起先和安奇黛比两人想的一样，也是认为自带“见光死”特性的邪教组织不可能正面和教廷势力硬碰硬。

    但如果没有想法的话，有必要让这么多人前来探风吗……

    “玛丽，把所有孩子带到地仓去，蜡烛在第三个柜子里，进去之后别让他们说话，不论外面出了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神父……”老玛丽从没见过老神父如此严肃，嘴唇不由得有些颤抖。

    生活在帝国边缘的村子，每周都有人非正常死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老玛丽活了半辈子见过太多了。

    或是病故、或是狩猎途中惨死，单是安奇就不止一次遍体鳞伤的从外边回来，命悬一线的次数也不下一只手，老玛丽几乎每每看到心都得被提到嗓子眼去。

    这个气氛明显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凝重的多。

    “按老夫说的去做便好，不会有事的。”见老玛丽被自己吓着，老神父再次出声缓和到。

    “如果他们动手，请一定要把我交出去！”黛比一咬牙，走到神父面前说道。

    如果只是安奇倒也无所谓，但教会还有一群十几岁不到的孩子，邪教徒可不会因为他们的年纪而手下留情。

    自己能从他们手中逃脱一次，就一定能再逃第二次。

    老神父微微摇头。

    “你知道，安奇是也会这么做的。”老神父手指轻点着黛比脑门，安慰着说道。

    “倘若当真发生了冲突，你就往拇指村方向去找安奇。”

    “我这边自有办法解围。”

    神父有一点没明说。

    据安奇描述，那位黎先生就定居在边境森林之中，实在没办法他俩也可以躲到森林之中，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

    砰砰——

    “开门！你们教会白天不开门的吗！”门外卫兵一个劲的敲着大门。口气听来极为不善。

    “来了。”

    门里沉闷的声音响起。

    “诸位甲士来教会为了何事。”老神父推开厚重的大门，不卑不亢的问道。

    卫兵冷笑一声，倒是也没开门见山：

    “一个教会大白天的不开门不讲经，是不是在里面藏着什么不能露白的东西呢。”

    “咦？”

    老神父花白胡子轻轻抖动，故作惊奇讶异状问到：

    “今日半月之相，适宜冷祭，所有教会都会闭门聆听静谧之地传来的神谕，诸位怎么……这都不知吗？”

    “那、这我当然知道。”被老神父别了一道，嘴上开始有点卡壳。

    后面的副队长微微摇头，将小弟扳了回来。

    “帝国有令，一伙携有最高通缉等级的歹徒正在附近地区游荡，现只有这教会坐落之地没有搜查过了。”

    “当然，我们并没有怀疑教会纳秽藏私的意思，只是这伙歹徒狡诈得很，很可能在神父先生未有防备之时偷溜入咱们院子，为了大家安全，请容许我们例行检查。”

    副队长姿态很足，完全是正规官兵迫于地方法条不得不做的模样。

    问题是太对劲了，反而更不对劲了。

    地方部队的杂牌军几时有这种素质过，刚才嚣张跋扈头脑简单的那个才是常态。

    “原来如此。”老神父点头应道。

    “身为教廷，老夫自然有义务配合帝国维护地方治安的工作，只是……”

    “若是有搜查令，老夫这就进去为诸位泡好茶水，天还长，我们慢慢来。”

    “十万火急，搜查文书正在往这边赶，明后日必定能到。”副队长面色一沉，淡淡说道。

    听罢，老神父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这就难办了，若没有搜查文书老夫实在不敢私自放开教会这神寝之处让诸位踏足。”

    “我本虔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于帝国于教廷都不是一件好事，还请见谅。”

    老神父满脸失望，只好抬手送客。

    “若实在没有搜查令，那老夫就只能请诸位明后日再来了。”

    既然老神父态度这么决绝，副队长索性也就不装了。

    “神父，今天这座教堂搜也得搜不搜也得搜，你现在放我们进去若是真的找到贼人，你们不仅无罪，反而有赏。”

    “若是等到我们强行‘闯’进去，到时候就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这已经不是磋商，而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唔，那看这样可好。”

    老神父又给出一个新的提议。

    “看标识诸位应该是喀十的官兵吧，这样，老夫与喀十那边也算相熟，若是喀十方面出一份搜查文书，老夫也不是不能行个方便。”

    “这里到喀十来回一趟可远远不止两天，老不死的！你搁这玩我们呢！”方才被按下去的小弟又跳了出来。

    “唉，那老夫着实是爱莫能助了啊。”

    老神父说倒是可惜，但那翘起的大胡子分明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