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南山
繁体版

三十五

    谁知何朝轻衣快马,于此与尔浪迹天涯。

    已经过去了两年,他的信与消息也渐渐少了,一月只一封已是大幸。黄花谢了,她也憔悴。

    她与徐廊共国事,大凉政权濒临,如此也为她磨平时间。

    徐廊知道,姑姑平时对着所有事情都是以笑而过,无论如何严重的灾情也是处变不惊。可若是哪个大臣说上段军的军情,她便变了颜色,他从未见她如此严肃,甚至于凶狠。有时候要政时候,她那宫女突然说是信来了,她便忘掉所有的拼命跑过去,他常常问她信什么时候来,她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姑姑,这是国中之密吗?”

    徐契会看着他笑了,“可以是,反正对我来说是。”

    “是什么组织寄来的吗?”

    “他是我的夫君。”

    “原来如此,未料姑姑也和平常女子一样嘛。”

    她又是笑着,写信是什么幸福的事吗?

    这几个月,她总是钻入军书里,也不知是否为了口中的丈夫。可她看书,也用不上去战场啊。

    他总是喜欢闲着无聊问她,

    “姑姑,信呢?”

    她又稍愣了,“估计局势又紧了,我得帮你姑父研究研究。”

    徐廊不知道是多少个月了,只知道她始终如一。

    “姑姑,如今战事也定下来了,咱们肯定胜,信呢?”

    “他忙着呢。”

    她总喜欢为他找借口,不知还是为自己填补。

    徐廊还记得,那天下着阴雨,她突然就去了台阁上。无数的雨扎着她的心,他悄悄过去,看到小小的身影。

    她裙摆飘着,却又被雨水打的乱了形。她的发冠全部散落,她什么也不做,就是在那儿站着,被淋着。

    徐廊急忙问了善善,才知,姑父死讯已到。

    他没再去看徐契,她有多想见他他也知道,只要徐廊出现,多大的痛苦她也会平和姿态,给她体面吧。

    她只是风中的一片叶,一直流落不定,被雨打,被风侵,好不容易着了地,却是片泥。

    江怀信死了,死的很悲惨。

    她反复呢喃这几个字。

    几日,孤身一人守在屋中,赏他作的画,与稀少的信。

    画中的她比她知道的自己还多,可她看着看着就不敢再看了。

    她不知道那是几天后。

    她在梁江旁坐下,此时是夜。

    她都想好,她愿沉溺其中,不再回天。大不了魂飞魄散,也能与他葬在一处。

    徐契只是在那儿坐着,坐了两天。

    第三天,她突然将江怀信的一切烧去,一下,撒入梁江之中。

    她算好了,今日便是月满之时。

    她看着月光,又忆起与他相见的第一晚。她将契给了他,他却傻着孤身抹药。

    若那次就将他的纱掀开,如今会好还是坏。

    终了,她映着月光皎洁,与其相融。

    她脑中泛了无数的回忆。

    “小夫人!”

    “夫人…”

    “小夫人…”

    “双瑾…”

    身上明处于寒水,却如烈火。

    她再睁眼,便是天宫。

    紫冥笑了,“旻契,恭喜。”

    “如今,为旻契神尊。”

    徐契再笑笑。

    “旻契,情劫如何?”

    徐契想了很久才答,“入九尺寒钉,一颗一颗,入肺腑血肉。”

    “尊上如今脱却否?”

    徐契笑着点头,她的衣服已是华丽的神裳,裙摆白金,拖着离去。

    好像是十三年后,她到了神仙相结的年纪。

    她在紫冥帝君的牵拉下,与一位仙帝相结。

    她做梦都想喜结连理的人如今再也不会出现。她知晓,人,是不得转入仙胎的。

    她在大婚之日前日,就在仙宫,就着红服,她心中全被江怀信侵满。她不敢直视,亦不愿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仙人结亲。她与紫冥请示,下人间一趟。

    紫冥不喜,这一去,非渡劫。若死了,便灰飞烟灭,不得在做神仙。

    徐契笑了,“我只是想看看,当年在人间,种下了何种的果。”

    她去了梁江,在那儿发着呆,回忆起一点一滴过往。岁月如纸张,不禁黄。

    她忽然看到了一位青年男子,在木椅上闭眼叼着草。

    如今已冬,天气严寒,他为何还在这儿。

    “这位公子,你为何不回屋?”

    只见那人看着徐契,是她一双毫不认识的眼睛。

    “叔祖的规矩,我们是这儿的守江人,靠这儿为生叻。”

    徐契心中一顿,“你叔祖何人?”

    那人笑笑,很是不屑,“听说是个将军,估计也是唬人的。”

    “我爸爸告诉我,他的太祖告诉他,他有个表亲,一世英名,却只身未娶。”

    “那吹的叫一个假,说是他打了一场大仗,他差点没命,硬是拖着半死的身子来这江边寻一人。”

    “我爸爸说那位将军在这儿等了,三年,对,三年,一直守着。”

    徐契面无表情,泪却止不住的流。

    她也等了他三年。

    “然后,有一天,他投湖死了,老祖宗说,江里是他的一生挚爱,这是他的宿命。”

    “他不愿面对佳人已逝去,便让自己一直在这儿等着,无论多少人劝,他都不听。”

    “然后,死了的那天,他给太祖留了封遗书,便是让太祖的托人在这江守下去,如今,多少辈了,都在这儿。不少人就因此谋生呢,反正也说是祖祖辈辈的规矩。”

    徐契笑笑,眼眶发狂的红。

    “这位小姐,你也感动了。我每次与路人说此,他们皆如此神情。”

    徐契在那儿坐了很久,如寻死的那晚。

    她不知天色多晚,告诉那青年,“你今后不必守着了。”

    青年有些惊诧,“别开玩笑,这是规矩。”

    徐契笑了,看着他,“你叔祖等的人,她来了。”

    她在他身上施了迷魂法,他便倒下。

    她看着月光,又哭了。

    “对不起。”

    “是我负了你。”

    她在月光下,看见了曾经的那处背影,他含笑,她噙泪。

    “淮信,孤独了百年,是我所赐。”

    “你若知晓我明日大婚,依你的性格,会将他杀了吗。”

    徐契笑了,

    “可是淮信,我不会与他成婚了。”

    随后,水中泛起一些涟漪。

    过了许久,恢复了平静。

    只是月光,又暗了下去。

    翌日,下了漂泊大雨。

    是两个魂灵的相遇。

    曾经的小将军,行过十三州府的碑界,还是寻不得肩上的白梅。

    他的小夫人,怎么会不在了呢。

    一百年前,山南有封信,里面含着她与他的婚书。慢慢,纸糜乱,红不断。

    “爷爷,我看到了个好玩儿的。”

    “啥呀?”

    他将那封信读了出来,“徐…樊与江…阿爷,这都好些年月了。”

    刘良看着。

    “爷爷,你怎哭了?”

    “原是故人…”

    “孙儿,爷爷给你讲个故事…”

    “这故事名何?”

    “山南信,信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