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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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于悠悠高山前,看着高耸的墓碑,悲枫从他身边起,忽然跪下,青丝沾染尘埃,谁念西风独自凉。

    枯烂的树叶,不断腐朽,圈了一圈的年轮,无法见那自古的树根。

    他仍记他见他的模样,徐暀起初是惊诧,一是惊于他的身份,二是他与徐契的关系。待他道清过往之后,徐暀将徐契从前之事一一道尽。

    “唉,小江,你应知晓徐契此行目的,大凉日复不如一日,我恐牵连于你,毕竟从前,有愧于江家太多了。”

    “阿七这人,看着懂事很,感觉心事沉,其实她最简单,最容易明白。她有时候只需一个梅子便能哄好。”

    记忆中的徐暀笑了。

    “我不知道你对她如何,她对你怎样,我只愿她在那里一切安好,她如今是我的一切,你应知道她的分量。”

    徐暀慢慢从细微之举看出他的用心,从心中接受了他,“小江,你一定要对她好,你带她出来后,再也不要让她回宫。届时,我回去见你们。”

    弹指一挥间,徐暀便和江怀信交谈起来,“其实,我这一生败了,看似是个皇帝,却一事无成。国,守不住,心爱之人,也想着他人,甚至连至亲之人也不能保护在眼前。”

    “前二者也许是某不配,可阿七是我血浓于水的妹妹,既然她认定了你,我一定支持,一定。我希望她能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而非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我很吝啬,我舍不得,也许我真的做不了皇帝。”

    “你在做选择时,勿要弃她,若你也认定她是你的意中人,那便成为她的盖世英雄吧,拯救她,呵护她,心疼她,不希望她那么坚强,要她知道,不管风来或雨至,你也许不能与之抗衡,可你能陪她度过一切。”

    如今墓碑杂草了却,有人新修整了番,他知道,是她,她一定来过,曾经来过,她踏过的雪。

    “阿兄…”

    “如今乱世,鄙人身份难证,多遇杀手,怕夫人亦遭此劫难,加上自身筋骨皆废,一身武艺空得,又恐家父从中陷害夫人,故自作聪明,让夫人去寻你,可从未考虑夫人内心,兄长,我错了。”

    “我错了…”

    从前不可一世,自诩天下惟一之人彼时在墓碑前跪下,任凭风吹雨打,浮萍故人永不见。

    有情人心道不契,女娘此时何谈好受?可惜秋雨起,叶打梧桐,旧梦不断,微醺到不舍分离,纵如此,也不敢遵从内心。

    姑娘思量的人已变成追忆。

    秋风萧瑟,她的手不停颤抖,却仍强忍激动,可额角打湿的青丝隐不住。

    她此时才知晓,段锐的野心不可从言语捕捉,心思细腻到不可置信。

    他早已借当年先帝之错与朝中武将结好,谋策复仇之计。他从前伪造好自己的身份后便主动打探徐暀那个太子,慢慢接近,他从前对徐契着实动了真情,喜欢了她数年。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从始至终对她只是喜欢,感恩,并没有深刻到为了她放弃大好前途。

    他先是制造混乱,将矛头指向贪污官吏,而后自己筹备军队,一发开战。他自早就买通了徐暀的宫人,在他的膳食,起居之程大量投毒,他却以为是他天生身子弱。药到一定之时,便是大限将至。他接着则是为了皇权,他将她娶过来一是为了不扰乱自己计划,二是弥足年少心愿。

    他此时军队已修整完全,就等段锐一声令下,及可攻城称帝。

    徐契可笑,届时,自己是公主,还是皇后?

    自己嫁过来是为了大凉无战,如此却事与愿违。确实,她承认,起初她在赌她的分量,看来是输了。她嫁与不嫁意义在何?一切倒是为他做了嫁衣。她看完便放回原处,不等自己一解心中愁,便有个宫人来了。

    他在窗下,正巧他侧处有苍树,将他遮的很好。

    徐契吓了一跳,可她还是不得不当作无事发生,她走进,企图看清他的容貌。

    “小夫人。”

    徐契彻底呆住了,起初只是站在那不动,而后她的眉头皱的紧,比她心还愁。

    人间非幻,枫叶弥散。叶解芭蕉,不欠余年。这一声称呼,她不敢听到,即使心中奢求万千。若知他在,何惧牢囚。

    此三字,她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不敢相信,她害怕等。

    谁知道她多想听到此三字,又多怕这三字的出现。

    她等不起,她不配等,她已是淤泥之蝼蚁,千万人藐视,再无从前风光。可心中却又有一颗隐隐萌发的种子。她期盼,可残余的理智告诉她家国尚未定,怎谈儿女情长?

    可这一封信,又打破了她能护国的所有幻想。她比不上一个国,可在他那里,一个国比不上她。

    今非昔比,她不敢,不敢再听他的痴言,不敢再抚他的眉眼,他们天差地别,最好的便是不再相见。

    她恢复从前的冷漠,可谁曾想,不等她回话那人便道,“小夫人,您放心,我能带你走。”

    “我叫景一,是江大人的人,现在是个厨子,因我手艺好,下人基本都知晓。”

    “刚刚那信,是我截到给您的,千真万确。”

    “少主让您勿忧,我就是来通知一下夫人您,明日,您会收到承阳郡主的请帖,一定要应,三日后,您去武华街东南处的华裳铺,说您要做一件水青色带白鹤纹理的袍子,那时便可。”

    “期间我会一直跟在夫人您身后,可不能出声。”

    “少主让我跟您说,他很想你,一定等他。”景一的脸红透了,笑嘻嘻的,一转眼,又不见。

    她心神不宁,要不要走。

    她懂江怀信,他如此做定是有充足准备,若她不应,他定前功尽弃,自己也会栽进去。

    可他明明给他留信了,他不知道吗,她不是要他不要来救他吗。如今也不知他又受了多少伤,经此一行又要有多少代价。

    可他做了。

    他既然这样做,她为何负他?

    他不怕,那她也不怕。

    她只想见他,只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