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雪 第四章(曾经绮殿千寻起,离梦杳如关塞长)(1)
金益生跟随王世充多年,水涨船高,跟着晋级,身为将军府管家,因略知几个文字,又极精乖,很是得世充意。数十个奴仆,呼来喝去,买菜取水,烹恁洗涤,衣食住行都井井有条,管家这个职位有个好处,便是主人极其信任,作为与世充并无亲戚关系,能攀登至此,也算是奋斗有成,若不是因将军舍不得,那军中辎重钱粮之事,说不定也要管一管了,混个功名不成问题。
世充的手下说好做难做,都是一句话,对于要做的事一定要办成,对于要花的钱倒不在乎,只是金管家做人凭良心,若是稍稍有贪念,财富将不可胜计,除去一项不太满意,正妻早亡,原本正与续弦正要找一个,却因来洛阳,耽误了,有心在洛阳找个别室,买个偏房,又怕被人发现,主人在外,每天忙的象个什么,自己却在府中享受安乐,毕竟有些不太好,暂且忍了此心。
府里的奴仆有一些还是自来洛阳之后买的,大都是穷苦人家儿女,性格温顺,感恩戴德,做事勤快,唯命是从。在北市、南市,金管家都去逛过,那些头上插草,口中衔草的,都是来卖儿卖女的,金管家并不太在乎丑俊,只在乎眼缘,那些表情桀傲的不要,眼神死寂的不要,愚钝的不要,太情深意重与父母不愿分别的也不要,开价太高的不要,价格低的倒可以考虑,要知道,这一进将军府,可谓是她们这辈子修来的福气,吃穿不愁,年龄大一些,便会配给那些有功的将官,想到这一节,金管家忽然觉得没有利用职权对这些女孩下手,是有所顾虑,也是在疑惧哪天有个愣头青将军娶了个丫环,然后丫环说自己的坏话,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世充正妻扈氏在江都,朝廷惯例不让带出征,府里只有世充的两个宠妾,一位樊氏,一位邓氏,说真,那相貌还不如一些丫环,平日里也无多求,一般在屋里闲聊下棋,衣食并不挑,世充也是如此,真是什么人找什么样的。
手下也有几个使唤随心的奴才,谁可以打,谁可以骂,谁需要哄,可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原本在这里,前线不时送回来一些养伤的将士,除去命中无福,未能治好的,那些伤的,金管家将他们伺侯的象大爷,若是得世充回来赞一声“好”也就值了。今日已知世充将有大动作,召来诸将,聚会什么的,半夜时分,还要请妖道作法,金益生对道士没有好感觉,来自于僧人,小时金也随母去过寺庙祈福,求父亲病好,仍然没用,自此金就有些怀疑,母亲却仍是相信。那道士进门,便说自己百里之路,半个时辰便到,骗谁呢?骑的是千里马,还是插翅虎,还是水中龙?而对于主人要道士作法除敌,金也觉得是病乱求医罢了,若是真有那个能力,皇宫内的道场几座,道士也多,如何没有这等法力高强之人,只需要皇帝请道士,作法燃符,将那大贼咒死便罢,还用得着将军来冒险做这事?
但是将军对道家的丹药符法还是信的,许多王公贵族也信,自己没见过,哪天有闲了,与这道士讨个秘方或丹药,纵不能长生,也可有强身健体之效吧。
心里想归想,终究是将军叮嘱事,这道士要的牛羊猪都各牵了回来,暂置于马厩,宰杀之后也不浪费,可打牙祭,肮脏秽物,若是夏秋之季必招蚊虫,还好一条水路穿府而过,清理方便,将军一令,兵马齐动,金管家一令,丫环仆人齐动。金不由有些得意,安顿好道人,自己一边在思量还有什么遗漏事未做,一边让两丫环给自己揉腿搓肩,又让丫环讲些滑稽事来增笑,正当金管家被逗笑,两位丫环也跟着笑时,门外跑来一人道:“金管家,不好了,那边吵起来了?”
金管家腾地起来,问道:“谁又在给我捣乱,难道不怕阮嬷嬷敲几个板栗!”只听旁边一个丫环道:“肯定是那帮新进来的那些女人吧。”金管家道:“是么?”那人回答道:“正是,”只听丫环又道:“板栗值几何?巴掌,拳头,竹鞭,棘杖都未必及,昨晚,她们嫌被子破烂,漆黑无亮,道未洗干净,夹带一股酱腐味,还让我等与她铺床。”原来世充管治有方,家法严谨,自身于律法熟络,就按过失大小,责罚之刑,分掌嘴,鞭打,杖刑等,一般来说,男仆比女子容易犯大事,例如偷窃或晚上进女奴房间,金管家一般禀报王世充,再行处置,而其余小事,无非就是做工不细,勤惰之分,若是骂人咒死,则掌嘴,若是撕打,扯了衣服,抓了面皮,则扣其俸钱,让阮嬷嬷各敲几个板栗了事。
金管家有点头疼,旁边这小丫头的搧风点火,添油加醋,自己并不觉意外,着实是这些宫女气质见地不一样,以为自己身份还有别于人,那皇宫里养的女孩,就是吃点剩的,也听残羹冷炙,能与这街头要饿死的一般吗?
金管家详问报信的奴才,是何原因?
那奴才说道:“禀金总管,本来是昨日吩咐她们几个去做些女工,今日早上,让她们去打扫房间,她们就不愿意了,还说道:‘她们昨日住的那样,还要打扫么?’,负责分派的翠喜姐劝不动,便找龙嬷嬷帮忙训斥,说她们早上懒睡未起,梳妆耗时,又不愿做事,光吃白饭,未料那几个牙尖嘴利,道她们新来,睡不安寝,半夜未曾睡着,又那外面多有号哭之音,吓也吓的未睡好,又不熟习府中事,不比她们一惯做这低贱事,自然要慢些。因此惹恼了龙嬷嬷,上去动手。”
金只微微冷笑,“她们当这里仍是皇宫呢?”昨天见这几个,似不好惹,随车金玉而来,也曾去请示世充,
世充沉吟后先问:“各是如何姿色?情绪如何?”
金心道:“你不也是看过,还问我?”但哪敢说,只是老实答道:“有两个资容稍显出众,毕竟是皇宫中出来的女子,但见其自持美艳,甚为高冷。言语之间,笑府间陈设,颇有不逊失礼之处,小人一时不敢造次,暂且忍让,待将军明示。”
世充说:“这些女子在宫里久了,眼大,也是自然,只是那宫使说她们也并非是得宠之人,被离弃宫外,也不要被她们蒙了,府中规矩还是要守,不从则按例该罚则罚,就当熬鹰驯犬,”
金益生道:“那一切按府中家法来?”
世充嗯了一声,想想不妥,不能被宫使给骗了,万一有世家大族之女在内,不好折磨,又道:“可有现任官宦,或是世家大族之女?如有,即刻可送还其家。”金益生说道:“未有,我暗叫丫环小青详问过,一个来自会稽,两个来自长安,一个来自宋州,一个来自河南,一个来自荆北,两个来自姑苏。”
世充道:“奇怪了,如何没有洛阳本地的?”
金益生说道:“容小人多说一句,宫里出人,也是将那些无势之下女,平日里定是生厌,若是有家族在后,也不至于会出得宫来。”世充听了,冷冷道:“那倒是了,若是那等人家,本就不会赶将出来,到了我这里,就不是皇家女子了,休管他,未入宫前,也是平民家女,浣纱织布采桑炊羹,这些骄气,须去掉,任你折其锐气,须得个个服贴,只须不出人命则可,纵是出了人命,外人未知则可。若是不为所用,本府也不留。”金益生道:“得令”
金如求得尚方剑一般,放心了,转而捉摸半天,想,“只要不出人命,一切都可吧。”今日多事,本待缓几日再理头绪,察各人性情,分而治之。未料到马上生事,自家奔忙那么久,还要管这小事,当即道:“去请阮嬷嬷及拐子黄,以家法处置!”
又另有一个算盘,自已不到场,若是处罚重了,还可以推到拐子黄身上,待日后,自己还可以顺便在其面前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