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逐鹿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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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雪 第二章( 锦帽雕弓穿羽箭,玉峤金峦紫微宫)(13)

    王世充倒是求贤若渴,不过所说的贤,并非读书人,而是武人一类,世充知一狼千羊之理,三军之气,在于将,一将骁雄,万人辟易,尤其喜欢那些屠猪杀狗,心毒胆恶之辈,碰到身材高大,勇力杰出者,必想方设法罗致之,那些在狱中犯十恶重罪者,除谋逆之类,世充往往枉法出之,许其立功赎死。在世充看来,手下有无能谋者并不重要,自己兵书战策读的足够多,在以前的与蜂起的贼寇对战中,未遇对手,以此颇为自负,文墨之事,自有功曹书佐之类打理。

    那杨至之父与之有旧,自己于盱眙讨孟让时,杨至携其父书找上门来,也是身带一剑,仿佛当年其父的样子,信中说劣子文武才略,虽然短浅,脾性志向,可供驱使。初看其文质彬彬,不似武人之料,杨至主动请缨,遂让其为斥侯,杨至每出必捷,令世充刮目相看,后大破卢明月,杨至更是一马争先,斩将搴旗,世充为其表功,朝廷封赏,杨至官拜奋武尉,平东将军。加之谦逊有礼,世充极是喜爱,若非紧要关头,断不肯让其带兵出阵,每逢重要场合,必将杨至带至身旁,在江都时,隋帝赐宴,亲执酒为满,世充正待说有功之将士,刻意看重杨至,意图超次封赏,不料隋帝当时无心,反倒是痛心疾首,指着一幅图画,图画上是荥阳留守张须陀,说国之名将殒灭于李密之手,让世充为其报仇,世充遵命而出。

    在剿贼过程中,王世充的感觉是,初起之第一代之民军,往往是地方豪强草莽,仗着在乡里的威信,啸聚一帮人揭竿而起,凑个读过点书的狗头军师,上阵之时,互不协调,军纪全无,胜则哄抢,败则溃散,彼时往往精甲一千足破敌数万,而散而复聚者,是无活路,再抱团而已。

    后聚之农民军,则是有经验之二代三代,难对付得多,彼时头脑迟钝,脚力不便,身有隐疾者,早已在第一轮中死的差不多。所谓兔老鹰难拿,人老更奸滑,后来之贼军,其身手脚力头脑自不必说,也有模有样的学得望尘知警,听音辨敌,也知远斥侯,侦消息。

    但在世充看来,大多数并不构成太大威胁,自己仍然百战百胜,无非就是死伤的人数增多。

    而李密,不比他贼,身份高贵,周朝八柱国之后,比之当朝第一任皇帝,出身更胜一筹,又兼好学,据说杨素甚为欣赏,玄感之乱,本命粗疏,攻洛阳不下,拖延至死,而李密狡猾,虽被擒,用计逃出生天,隐迹江湖,盗贼日多,密借巢复起,先是灭了张须陀,败了刘长恭,再收了裴仁基,新组内军,层次分明,足见其胸有邱壑,王世充民一交手,便感觉不一样,凶狡无比,其兵将素质直追大隋正规军。

    世充本还想上奏,特借用一些骁果军队,喜其精锐,但是天子亲军,如何敢调用,考虑再三,不敢。昨日夜中一直不能眠,辗转反侧,睡觉之时,一直在思,自己输在何处?兵将之过?若说是将略,王世充自负,行军料敌,未必比人差,李密内军精锐,交手数次,虽强如疾风迅雷,也自可抵挡,不知道又比这骁果如何?一想兵,一想将,再想回洛阳之事,睡眠不足。

    思绪凌乱,今日上城来,不禁又想,是否李密也在巡游?一想其欢喜之态,若在眼前,心更为刺痛。昨日那汪利江说过用间,世充也的确想过,潜伏一二敢死之士,接近李密,李密大胜之余,志气骄满,或无防范。又想过人选,历数军中有印象者,似无人适合此事。

    忽见刘飏,有意观其谢箭,突然有了个想法,以箭淬毒,这样在百步之外,亦可取人性命。神使鬼差,世充又正暗暗立誓,见箭中誓成,心下道:“苍天有眼,莫非此人真是我之救星?”刚才恰与孟善谊说了,有些后悔,刘飏若是当场答应,孟柳易为联想,若消息透露,便不密了,事以密成,这密不是李密的密。

    只听刘飏说道:“小人区区小技,偶然运气,怎入大人法眼,小人受宠若惊,至于改换门庭之事,小人本是弓手一个,无足轻重,若是我家将军首肯,我投大人帐下亦可。”这分明象是同意了,只是这儿有个问题,刘长恭已死,说的将军,是哪个?刘飏经历江淮军与李密军的战斗,自觉洛阳军与之相比,差距不小,自觉与江淮军一起,更能杀敌,转投过来,也不是不可,只是似有一股怨气。

    听到其人有心,世充暗喜,嘴上却道:“不妥,不妥,我素来敬重刘长恭将军,不敢欺瞒其人,况且世充回洛阳,待罪将死之人,如何要得?恐误了你之前程。”众人见世充前后不一,孟善谊在想:“方才你还在要我投降做间呢!怎么一回洛阳就待罪将死?”田奕则是昨晚世充招揽黎正雄的亲历者,都感奇怪,也不便多问。

    刘飏冷冷笑道:“刘长恭将军已殁于阵上,小人本无意高攀,只盼将军回城之后,再召将士,与李密决一死战,若是不胜,自刎于阵,也算不负国恩。”

    这话说的在场诸人又一愣,但觉言语尖刻。王世充道:“哦,哦,刘长恭将军……,你说的正是,我当与洛阳城共存亡!苍天可鉴,若有欺心,必死无葬身之地。”

    世充正待再说,忽然下面有个呼声道:“王将军,王将军可在上面?”

    一侍卫答道:“正在上面,有何事,上来答话。”

    那人跑上前来,气喘吁吁,众人认得,正是周鸿才之书奴,上前道:“我家主人昨夜睡眠之后,早上发病高烧,卧于榻上,头晕眼花,无力起来,将就喂了些汤水,本欲强撑着过来,又怕风寒感染了将军,那才是大过。且唤小人来侍奉将军左右,近听令指,怕有事做,主人一再说休误了王大人事。”

    王世充略一沉呤,道:“暂且无事,你速去请那医者治疗,想是风寒,打探一下,可否有药,待回至洛阳,我有牛角,柴胡,芍药,黄芩,鹿茸,治那风寒有效,到时你来拿去与你家主人罢。”

    柳燮说道:“我识得一位来自长安的邢医,医术精湛,且去劳烦。”

    书奴道:“邢医已在治疗,说是风寒入体,需要好生调养,又呕吐拉稀,肮脏污秽满地。”

    世充有些不悦:“那肮脏,你不要嫌弃才好,还是回去服侍他吧。将那书,墨,笔,衣,巾等一一收好,等下要走。”

    书奴说道:“此是小人本分,将军不须吩咐过细。”又说道:“但我家主人说,人以勤为先,忠心所事,主人说来听将军的,将军说回去,小人愚昧,不知该何去何从。”

    世充见这人饶舌,说的也有道理,若依着本人心气,便要讨论良久,只是此时这么多人,自觉有所不便。

    柳燮道:“唉,这有何难?你主人也得听王将军的,当然是谁官大听谁的,回去吧。”

    那书奴听罢,道:“那小人去了,有失职之处,将军休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