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逐鹿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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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雪 第二章( 锦帽雕弓穿羽箭,玉峤金峦紫微宫)(2)

    王世充边走边念叨,“洛阳城南彭安邦,城北李阳煦,卢什么轩,弓箭高手。”转头说道:“杨至,你记住没?”旁边那个叫杨至的道:“记下了,卢胤轩,包括河内黎正雄,还有那位汪利江,”此时雨已渐小,顺屋檐汇聚而下,滴哒可闻,世充回到河阳治所,河阳三城,都驻扎有军士,河阳县治所不在南即在北,一般是在南,以靠近洛阳之故,而自李密在中原活动,屡屡威胁洛阳,都尉独孤武都等觉得南城较为危险,便就让兵士驻守,县治移至北城。今日江淮兵士,因世充之故来河阳,南城居多,河内府军多在北城。世充也得了南城房屋安置。

    走到厅中,见各处都是围着一簇簇火堆,烟雾缭绕,将屋宇熏得漆黑,世充想:“反下这河阳城也守不住了,为免资敌,一把火烧了它都可,管它黑不黑。”侄子王泰在一群人中烤火,王世充唤道:“稚奴,鸿才先生何在?”王泰正待回答,一阵咳嗽声中,自人堆中站起一位,手里尤拿着烘烤之衣物,先陪笑道:“这烟火好呛人”,原来就在围坐的众人之中,因世充于门外进来,未细分彼此,周鸿才将衣物递给旁边一人,拱手说道:“刚已用餐完毕,适才处理他事,谨听将军吩咐,”王世充待其近前,幽幽看着门外,说道:“鸿才先生,此次洛水失律,我等幸得残生,暂在河阳,明日无论有事无事,必当归洛城,当下之计,该如何文字向越王,向圣上谢罪?”鸿才道:“禀王将军,我来时路上,已思量好,现写即可。”

    着人搬来一皮箱,打开,有专用之纸,已湿小半,从中层抽出。一头往门外招呼,“书奴何在?速来磨墨”,只见门外闪进来一瘦小身子,道:“正待先生使唤。”众人虽有些诧异,也不多问,一向书僮之类,多十二三少年,大不过十五六,而这位,长有须鬣,已然三十余岁,不过看其手脚,磨墨功夫一流,瞬时便好。

    那鸿才见世充沉思,扭头看墨已磨好,对世充一揖,道:“鸿才书写去了。”便去桌案旁边,桌案已摆好纸张,那鸿才略一思考,放嘴边呵气暖笔头,蘸墨疾书,王世充过来扫眼看皮箱中其余文薄,一时手闲,翻看几份,扫眼一过,大都是灭贼大部,擒杀敌酋之类,那文薄上所写,知是素备献捷之词,但看笔力纵横,类二王笔意,又觉文词华丽,微微额首,心中暗赞:“果真姑苏才子,名下不虚。”

    世充看他冷得浑身发颤,自解其袍,亲自给鸿才披上,鸿才逊谢,世充道:“先生为何衣衫如此之薄?”鸿才说道:“匆忙之间,另有一奴管理衣服,归途狼藉,失散未见,那湿了的衣服未曾烤干,不能穿上,因此衣薄。”王世充道:“我之文胆受寒,有司失职!”这时,王泰忙上来,道:“叔父,那管衣粮的杜至礼不知何处去了,大人贵体不可受寒,鸿才先生,暂穿我的罢,待我那衣服烤干换上,便不冷了。”世充道:“于此时,鸿才先生更重要。我穿你的便了。”鸿才感泣,道:“鸿才誓死难报,”心中感动,这眼圈一红,眼中竞然泛出点点泪光来。虽是如此,再次俯案前,手下更是利索,笔走龙蛇,须叟而就。

    世充道:“吾也行笔多年,见识过诸多名手,本朝写的好的,当属虞世基,裴蕴,有此等笔法,先生之妙,几可以与其并驾齐驱了,假以时日,或当更凌驾于彼上。”鸿才听闻,停笔抬头,对王世充道:“王公过奖了,鸿才笔法,看似周正繁华,如三春之花,形体偏瘦,不是富贵之象,人到中年,尤是孩童心性,近来忽又添颓唐之意,越发往下了。必是年已四十余,精力衰倦。”世充听到语一顿,抬眼一看,原来是捂嘴强忍住咳嗽,鸿才接着叹一口气,低头一句,只自己听的到:“多病命薄之身。”然后自思一下,平日里军务繁忙,今日饶舌,恭维一下,纵然不喜,决不至于有坏处,重提声说道:“王将军之书法,含刑杀之意,不怒自威,邪不可犯,毒不可侵,如山陵冷峻,隐有王霸之气。”世充听到王霸二字,神色一动,伸右手示意止住,摇摇头道:“鸿才先生言过了,此话不可乱讲!”双手拱起,施礼向东,以免乱了君臣之分,说道:“世充受皇恩,皇上不以臣不才,忝居高位,世充立志扫平寇盗,还世间一个清平,笔法之中,意不在彼,又素不多练。你休要过谦,至于力衰,我年已五旬,犹不言老,待渡过此劫,有我王世充在,你不忧富贵。”转头向众人,北指道:“此黄河为证,世充若与不诸位共富贵,将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众人面面相视,额首点头。

    王世充又道:“世充待人,心知冷暖。”

    鸿才写完,搁笔转头,说道:“王公,进献之章,我已完成,”哦了一声,鸿才见王世充手握书卷,又道:“我来念与将军听,”王世充摆手道:“不必,我自来看。”遂放下手中文书,径直走向桌案,鸿才退让一旁边,双手笼在袖子里,世充心里道:“也是,怕这咳嗽传染了。”低头谦恭,心道此文章之妙,读书累栋,不负年青韶光,当年下的苦功,于此大有用场,随即又脸向上仰,这嘴角微露一分得色,待才站好,却又忍不住咳嗽,王世充略一皱眉,谁知这鸿才是风寒怎么的,道:“先生辛苦了!”

    只见上面写的是:“罪臣世充顿首稽颡:臣以驽蹇凡才,蒙圣上超次奖拔,忝居元帅,统三军与贼战,先渡洛水,逼其城下,云气滂渤,洛水怫郁,天时或有不利,臣因众士之锐,欲灭贼还朝,无奈狂贼凶悖,丧败奔还,不敢夜惊洛阳,致黎庶不安,……”

    世充心知,区区一个奏章,于大局无补,言词谦卑与否,干系不大,若是真要我命,写的天花乱坠也是无用,此时洛阳诸贵,自己还来不及结深交,谁知会不会将自己致于死地?江淮兵在手,自己当然不惧,只那长安来的,东北来的,南边来的,就此不听话,自己才有些麻烦。众人表面上尊重,背地里可不知如何。

    想那数月苦战,胜败相当,最大收获便是擒了罗士信,自己也折了费青奴,龙朝驹等骁将,想到罗士信,重伤被擒,自己命人医治,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收服这员虎将。

    功过不能相抵,李密仍将肆虐。

    王世充不愿多想,说道:“我之命运,在于先生一手!洛阳诸公,是否怜世充,在此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