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逐鹿尘
繁体版

洛阳雪 第一章(岐黄术救死扶伤,洛水堑咫尺天涯)(3)

    邢医说道:“人生在世,学与不学,脾性之过,不可一概而论,骈骈百业,俪俪千行,士农工商,盐铁丝茶,哪能样样都占,况且天资有异,有些人不学,但智术奇佳,一说便领悟,有人读书千遍,不明事理,也是枉然,盖有自天生者也。医者,小术尔,平日里调弄岐黄,不象你等,跃马横戈,冲锋陷阵,志在匡扶天下,此是救民水火之大道。想来你在军中做到将军之职了吧。”此时邢医有心来探汪虚实,也好结个人缘,自知在军中,人缘尚可,但对于江淮军,所知廖廖,王世充平步青云,腾速之疾,如鸢鸟高飚,深得隋帝之信任,必有过人之处,虽然于长安诸贵中,名声并不佳,但对邢医来说,多结交贵人,总归没坏处。

    说的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之官职,勉强算是个将军,目前虚恬裨将之职,区区旅骑尉,品级低微,不值一提。”旁边一个军士道:“汪将军现在官职不大,那是因为从军时间较短,汪将军可是赫赫有名的江淮一把刀!我料在十万军中,能及得上的不超过五个。”这人衣衫湿,正脱了烤火,此时的将士早已脱掉盔甲,寻地码好,若非军令,没事谁也不愿穿着数十斤晃荡,眼下河阳城涌入数千人,一时未能有这么多床铺,估计大多只能席地而卧,所幸柴火充足,里外燃起火堆,室内并不觉冷。邢医下意识的看了汪那腰中的刀,肃然起敬,道:“能够在军中排上名号的,总有出头之日。将军这刀,怕是有三斤?”汪赞道:“邢医不惟医术高明,眼光之准,亦是让人叹服,”扣了一下刀鞘,道:“此刀名为截影,实重二斤八两,出自名匠人豫章范僮之手,范僮于大业九年,使用宜君精铁,邯郸礁炭,汉江之水,七七四十九天,造剑五,刀三,分别名为秋水,凝波,归鸿,含光,飞烟,截影,袭月,招奇,汪某有幸,得到此截影刀,其刃锋锐异常,大人要不要看下?”作势便要抽刀。邢医忙止道:“不须看,不须看。”心想:“好好的我来看刀干嘛?我又不要。刀剑再好,自己又不会使。”洛阳危急,隋帝诏命监门将军庞玉,虎贲郎将霍世举领二万关中子弟出关,经潼关,走崤谷,过新安,至洛阳,一年之间,与李密交战多次,多少青年壮士血染沙场,邢医每见大好生命于眼前消逝,虽然不是家人,毕竟也有乡土之情,悲痛难禁,因此见到刀槊,便心中烦恶,巴不得离这些凶器远点。汪还想自夸一下截影刀,次日若有战阵,夜中每每于鞘中作啸,眼见邢医并无兴趣,就停口不说。

    这时有个弟子道:“为何要用汉江之水?别处的水不行吗?天下之水,莫不同流?”汪道:“我也不明其故。”邢医沉思,道:“韩城也产铁,宜君也有铁,细分之下,宜君之铁更易打造好物,可信,邯郸礁炭,据说非天然煤炭,而是由秘法制成,侯氏家族据此而富,秘法只传男丁,禁妇人观看,外人不得窥其门径,亦可信,而汉江之水,就如茶也择水一般,渭河边煮水浸茶,与这黄河边的味道便有不同。而河边与这井里的也有不同,淮南是橘,淮北为积,正是你那家乡常见之事。战国时,楚人剑利,秦人惧,未尝不是因此水炼剑而来,亦可信。”

    汪利江道:“正该是此理,邢医知识广博,解我经年之惑,当真让人佩服。我还道是那范僮故作虚妄,又说其吐血以淬刀剑,方得以成,看来也不是假了。”邢医道:“业精人勤者多至呕心沥血!今斯见矣,此是思虑过甚,筋疲牵肺之过,面色赤红,咳嗽多痰,夹带血丝,半年之后印堂黑,面色转暗,此是病侵脾肾,若不治,则危。”汪利江惊道:“邢医料事真如亲见,千里之外,如在眼前,卑职斗胆,就此向邢大人讨个药方,请大人不吝指教,以期治病。那范僮,人材可惜。”邢医笑道:“那是自然!将军有心,老朽岂能无情。”一番谈话后,两人熟络不少,邢医又说此地此时不便,明日回洛阳,纸笔写好药名用法,约个地方交付。

    这时这个弟子道:“吾家恩师,医术极是高明,声名远扬,直达大兴殿,数番宫中贵人前后相催,本是入宫做了御医,因是小人所害,才未能持久。”邢医啐道:“黄竖子,休得胡说,谁人害我?不好好精研医术典籍,琢磨病患,你看你师兄渭城,跟我五年,都可以升堂坐诊,自开医馆了。蒺藜子独活白芷药性相配相冲否?你都不曾记住?一天天不学好,倒喜欢拨弄是非?”那被称为黄竖的,被骂不敢作声。汪利江见邢医动怒,忙道:“请邢医勿动怒,怒则伤肝,肝气郁结,易肋痛心烦,五谷不下,睡不安席,此时应选,细辛、防风、白茯苓、柏子仁、桃仁、山茱萸、甘草、蔓荆实、枳壳、木瓜萆、五加皮共一十一味,水一盏,大枣三枚,同煎数沸,去渣滓,取七分清液,温服,则可治愈。不知可否?”说完这些,汪对自己多年前背书不忘,也有一份自得,看着邢医,一脸求教的样子。

    邢医本是佯怒,知这个弟子黄勇,原是故人之子,平素就好多嘴,见其口无摭拦,恐惹祸上身,御医之名,听是好听,若是得进宫,可成为家族几辈子吹嘘之资,但这官却并不好做,同行相倾轧,又那里面伺侯的可都是皇子公主之类的千金之体,稍有个差池,性命堪忧。自己在长安,垂坐在堂,望闻切问,日进斗金,逍遥自在,何必领那担惊受怕的薄禄。因此来往贵人达官,数次相询,邢医只推医术陋鄙,坚辞不去,这么做,反倒是象极了为搏名声,嫌官小坚不出仕的终南隐士,后经不住劝,终归是进去数十天,得了个名,邢医主张节欲节食,戒侈戒淫,不多时日,为隋帝宫廷上下所不喜,便称不胜任而出来,市人得知,来诊病者都尊称为尚医大人,品级正六品下。

    所谓的小人相害,无非就是不远处有个名唤仁济堂的,见这边门庭若市,因嫉恨,拿着一二病人因果作例,言自己医术不如他,邢医也乐得承担,总有病人不听医嘱,不戒荤腥,不舍美娘,放浪形骸,贪欢忘苦,医术再高,药性再好又如何?说的再恶毒点,人要投水上吊,玩火自焚,如何救得?

    儿子邢琪华在军中任职金疮医正,应随军东往,邢瑞家中新添孙儿,恐儿子壮年出远门,家中不宁,又兵荒马乱,易有闪失,因此荐已代替,好在自己属二毛,不擒之列,年过五旬,不能作战士,当无甚危险。一把老骨头,辛苦为谁忙,无非儿孙。自己希望子承父业,这辈子平安而过,实想战事平定,回家安享清福。此时听到汪讲这医理药性,倒也大致不差,的确是曾拜过师学过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