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庄周梦蝶
萧景桓回到城里的时候,城门快要关了,城门内外两边排着好长的队伍,城里的人要出城,城外的人要进城,好不热闹。
太子府的禁卫军从城门中间经过的时候,人声鼎沸的城门口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
萧景桓亲眼看见,城门外排队进城的人,在见到太子府的禁卫军时,那从心底透露出的惊惧,害怕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以前也经常看见这样的情形,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在看到楚樱在见到禁卫军时那崇拜的眼神,那从心底里透露出来的信任,让萧景桓暗暗心惊。
“福贵,直接去宫里。”
“是。”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了,萧景桓一下马车,疾步往勤政殿走去。
福贵只是回头给侍卫交代了两句话,回头太子殿下已经走出了好远。
萧景桓站在勤政殿外,泪眼婆娑,好像离家的游子,在家门外见到了等待孩子归家的父母,近乡情更怯。
内侍总管德善一出殿门,就看到了站在殿外,暗自流泪的太子殿下,赶忙走上前,行了一礼道:“殿下,这几天您没来,陛下挂念的紧,刚刚问了好几次,问您怎么还没到。”
萧景桓正要说着什么,殿内一道中气十足,隐隐关切的声音喊道:“德善,去前门问问,太子怎么还没回来,天都黑了。”
德善拉着萧景桓的手,边走边高兴的回道:“殿下回来了,好好的回来了,陛下不用再牵肠挂肚了。”
皇帝听见动静,抬眼看去,就看到自家儿子此刻正呆呆傻傻的,由德善牵着进到殿内,脸上泪水横流。
皇帝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太子两三岁时,又一次跟他堂哥吵嘴,被堂哥推搡摔倒,被德善牵到跟前时跟这一模一样,只是孩子大了以后,他行事越来越有章法了,自己也渐渐将他当做一个大人一样对待了,仔细想想,太子也才刚满十三岁而已。
这么想着,皇帝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的温和,佯装发怒,声音强硬的问道:“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了我的孩儿,你告诉为父,我替你讨回公道。”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揽过自家儿子的肩头,说道。
德善刚一进殿门,就很有眼色的叫走了殿内所有的人,自己也退出殿外,关上了殿门,好叫那对父子情深的两人说说体己话。
听完皇帝的话,萧景桓更是哭的悲痛欲绝,膝盖弯曲,匍匐在地上放声痛哭。
皇帝手足无措,站在那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孩子,又不能像小时候那般把他抱在怀里哄,只能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翻着这几天暗卫传回来的信息,翻来覆去的也没找出来太子痛哭的缘由。
就在皇帝要怀疑人生的时候,萧景桓开口了,他声泪俱下的忏悔道:“父皇,儿臣有罪。儿臣愧对父皇的教诲,愧对您的托付,父皇,儿臣想你呀,日日夜夜都在想着父皇,父皇,儿臣失悔呀……”萧景桓在父皇温声护短的安慰中,想起了前生死前的那三年,那三年的中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都是在无尽的后悔和怀念中度过的。
皇帝震惊了,太子身上那浓重到化不开的悲痛,仿佛他经历过国破家亡。
很快,太子就给他解开了疑惑。
只听萧景桓接着说道“父皇,儿臣病了,昏睡了一天一夜,可儿臣的一天一夜真长,整整二十年,二十年里的每一天我都记得,儿臣按部就班的到了十六岁,生辰那天,你给儿臣赐婚了,她是,内阁大臣刘俊卿,刘大人家的掌上明珠刘芮彤,儿臣十八岁与太子妃成婚,婚后太子妃给儿臣生了一双儿女,儿臣二十岁那年,父皇因为操劳过度,内里空虚,儿臣虽协理内政,却因怕你忌惮,一直不肯用心学习,秋天,一场小小的风寒,带走了您,儿臣顺理成章即了位,风调雨顺的过了几年,我也勤勤恳恳的当了八年的好皇帝,直到那年珑城旱灾,儿臣不听内阁大臣,张怀生大人的劝诫,不服他们的说教,赵子琛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他简直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后面在他的怂恿下,我偏听偏信,罢免了张大人,重用了赵子琛,莫老将军在边关常打胜仗,他说,莫家军功高震主,他又献上一策,说保准让莫家军对儿臣服服帖帖绝无二心,我信了,他与敌国里应外合,至莫老将军战死边关,他又说莫家儿郎骁勇善战,有其父风采,可莫家儿郎长在温柔乡,父亲死后,他一心报国,却文不成武不就,可就是这样,我依然把全国兵力交予他手,一开始的确是捷报频传,这时莫家儿郎奏请禅让主将,说他自己德不配位,我没听,结果第十七年冬,五十万大军在敌军的攻击下,势如破竹,直逼澜京,大军到达澜京城外时,儿臣知道大势已去,血洗后宫后,我站在城门楼上,静静地看着敌军如入无人之境般,包围了皇城。在他们打算强攻时,我一跃而下,却没死成,双腿尽废,被新帝幽禁在城西面的候陆镇上一个叫猴儿岭的山脚下的草棚里。看守我的人,是莫家儿郎,他给自己改名叫莫欢,我临死前他把我臭骂了一顿,他骂我,刚愎自用,骂我忠奸不分,骂我不识好歹,他说他那时候都说服了闻老将军重新坐镇军前,他说闻老将军那时候都预备好了棺材,打算抬棺出征,我拒绝了,我有那么多次的机会保全自身,我都放弃了,我选择了一个最不该相信的人,父皇,儿臣悔不当初,我多希望那时候您还在……”
在萧景桓再次沉浸在那无边的痛苦和绝望的时候,皇帝颤抖着手,打了他一巴掌,历声道:“老子还活的好好的,盼着点老子好行不行,老子现在这体格,这身体,活个三四十年不成问题,你别做了个梦,就把自己吓成了这个鸟样子,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