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谈完了话，黄端行的仆人们鱼贯而入，一位仆从贴心地把他们一直送到房门前。

    这个房间就没那么奢华了，但房间里的阵法自从他们踏进房门后才开始运转。

    夜色渐深，海上出现了些浓雾，船只行驶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但是渊渟只是愣愣盯盯着沈玉染凝重的神色，以为小鱼又要批评他。

    沈玉染准备公事公办，她点好灯后，看到桌上有茶，为渊渟沏了一杯。

    只见青年眼眸中涌动着不安，他连忙也为沈玉染沏了一杯，观察少女的表情时眼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惶恐。

    沈玉染一摸杯子，居然还被渊渟加热到最适宜入口的温度。沈玉染失笑，她明白渊渟大概是为之前在黄端行房间中的失误而揣揣不安。

    沈玉染放松了表情，虽然她记忆力极好，早已记住了整个故事，但是要想着能让眼前的青年接受。

    她斟酌了又斟酌，将整件事情以传音的形式娓娓道来。

    讲完渊渟的来历，沈玉染长舒了一口气，立马担心地望向青年。

    在讲述的过程中，渊渟始终是沉默的，这种沉默自然不止是指嘴上的沉默，而是指他没有任何回应，低着头就默默地听着。

    听完了，他也迟迟不给回应，让沈玉染有些不解。

    “渊渟？”沈玉染试探性地询问着，微凉的指尖轻轻地搭上他的肩，“你……”还好吗？

    显然，渊渟一下子难以接受这样子复杂的关于自己的身世。没等少女问完，他就挥开她的指尖。

    渊渟脸色惨白，他呆在水中本来就皮肤极白，这么一看，他简直就像消失在这个人一样。

    听到故事后，他呼吸一窒，死死地掐着手心，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渊渟怔怔地凝视着少女，想要在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说谎迹象。

    半晌，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小鱼，别骗我了。我只是生活在湖里的鲛人啊，哪里来的什么这么复杂的身世？”

    沈玉染分明看到他乞求的眼神，仿佛在说求求你，说刚才说的我的身世都是假的吧。

    屋子里明明十分暖和，沈玉染却觉得屋子里的空气沉默得令人窒息。她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想透透风。

    但是她也不能骗渊渟：“渊渟，我说的是真的。”

    “那……我们回去好吗？”渊渟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声音干哑。

    “明明救你的是我呀，小鱼为什么要这么听松树伯伯的话。我根本也不想去想什么仇恨什么回归，我能呆在森林里，有时间出去游历就够了。”

    青年的话语中明显地带着委屈和控诉，他很伤心少女说的一起旅行其实是把他带回海中。

    他更伤心的是，无论是小鱼还是松树伯伯，总认为把他带回去是好的。

    小波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人类的语言，它听着两人这么大段长话之后，忽然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自然很是不解。

    小波只能明白渊渟似乎更是悲伤，于是呆呆地漂浮着，围着渊渟晃悠着，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渊渟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双目赤红，深吸一口气，用手掩住了脸，晶莹的泪珠却从指缝中偷溜了出来。

    泪珠变为珍珠，与房间中铺着厚厚的地毯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沈玉染连忙掏出手帕，轻轻扒开他的手为他拭泪，还好渊渟没有再拒绝她：“我知道，我知道，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其实不回归也没关系，找个安全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也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的。”

    “我们明日就回去吧，好不好？”沈玉染语气带着诱哄。

    渊渟的胸膛剧烈起伏，情绪还没有缓下来，他紧紧地握住沈玉染正在擦泪的手。

    沈玉染察觉到了青年寻求安慰的情绪，她停下了动作，任由他思考。

    渊渟逐渐不再流泪，还带着水汽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少女的表情。

    但是他还是准确地将地上的珍珠拢了过来，递给少女，他还记得少女曾对他哭出来的珍珠感兴趣。他小心翼翼地要少女保证：“不准反悔。”

    沈玉染本来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她展颜一笑，再三保证。

    沈玉染叫渊渟去洗漱，心里不断地思索——既然渊渟本人还是想要以前熟悉的生活，那她自然要尊重他的决定。等明日就出发回荒擎州。

    再想个办法把松榆说服了，带着他们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这样子，松榆也能安享晚年，渊渟也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不管小波是站在哪一方的，青鸾永远只会站在沈玉染一边。这些天鲜少见她出来讲话，最多只是催促沈玉冉不要放下修炼，早日回去。

    此时，青鸾有恃无恐地显现出了声音，她替少女打抱不平：“小玉，不都是为他好的吗？他一点也不成熟，都不会多想想。”

    青鸾气得小脸通红，一显现出身影她就像是与他有仇，要去与渊渟说出个好歹一样，想要拉着少女去找渊渟的小手蠢蠢欲动。

    说完，青鸾却没听到少女的附和，她抬头望向少女。眼神充满希冀，星星眼般地看向少女寻求认同。

    少女脸上却是如水的沉静，她仍然端坐在椅子上，油灯照耀下，她嘴唇紧闭，只有不断颤抖的卷曲长睫能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青鸾不解地看着少女，她觉得主人应该会特别生气才对。

    “不，是我错了。”沈玉染摇摇头，表示自己与青鸾观点的不同。

    看着青鸾仍然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沈玉染浅笑，之前还凝固的表情就像是遇到阳光的冰雪，慢慢消融开了。

    “青鸾，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母亲为我面面俱到的准备。虽然我从来没有对母亲说过，但我相信你也感觉到了。”

    青鸾点头，虽然少女在上清界是从来没说过她的不满，只是一复一日地练剑，但是陪伴她许久的剑灵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心中日渐加深的落寞与迷茫。

    “我明明对母亲的安排也产生了疑惑，但是我居然也像母亲一样，不问他的同意，就将他的未来安排好。回归大海并不是他必要的决定，无论他怎么选择，我都应该尊重他”

    沈玉染看到青鸾能接受的表情，继续解释道。

    像瓷娃娃一般的剑灵脸上浮现了愧疚，她不好意思地说：“是啊，小玉你明明不喜欢这样的安排，我却没有带入那个鲛人的视角好好想想。想必他听到所有人都为他安排好的生活，也会不知所措，也会想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回头是岸边就好哦！”沈玉染摸摸剑灵的头，语气变得轻松。

    渊渟快洗漱完了，青鸾乖乖地回到了剑中。

    “小鱼，我好了……”渊渟在屋中没那么讲究，他拉着自己湿漉漉的一缕银发，用法术缓慢地烘干。

    突然，船体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屋子中的桌子椅子都咯吱咯吱地移动着。

    沈玉染连忙扒着窗户才稳定下来，渊渟也扒着墙，叫道：“怎么回事？”

    “所有修士利用自己的飞行法器离开船，船体正遭到不明攻击！”沈玉染听出来了，这是掌舵的修士的声音，现在正通过他的法术传到每个房间中。

    下一刻，船体就往左侧剧烈的倾斜，沈玉染他们纷纷用了法术，才能站在原地不动。

    一声尖啸突然响起，庞大的触手砸到了他们的船上，带着巨浪，房间变得一片狼藉。

    海水侵袭了这个房间，沈玉染拉着渊渟来到了甲板，离开前她只能看到触手上的吸盘。

    这是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