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局势，大抵如此。

    今天的皇帝，也显得尤为高兴。

    毕竟不久之前，边关才传来急报。叛贼韩马，纠结胡羌、匈奴共同犯境。

    叛军十万，堪称声势浩大。

    然而就是这样看似不可一世的叛军，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被戍边的西凉军尽数剿灭。甚至身为作乱者首脑的韩马二人，也被擒获送达关中。

    “太师真不愧是朕的倚仗，没想到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边关叛乱尽被扫灭。更重要的是，朝廷这边，根本没有动上一兵一卒。看来只要有太师在，我大汉边疆可保。大业未来复兴，指日可待。”

    不得不承认，刘协是真的高兴。

    董卓辅臣坐得稳，对自己又很尊重。虽说自己还没有到亲政的年纪，但基本作为皇帝的权利，董卓是一样也没少了自己的。

    刘协心中欢喜，立即当着朝中群臣的面，先是对董卓的功绩一通吹捧。

    朝臣纷纷随声附和，歌颂董卓的辅政圣德。

    毕竟此时的他们，也已经随着之前王允的身死，彻底看清了形势。在这些朝臣看来，如今的董卓权势煊赫。

    彻底执掌关中之余，又有皇帝的支持。情势如此，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撼动得了的。

    既然打不过，那不如加入。

    毕竟是在古代，皇帝和臣子的关系其实很微妙。类似演义小说中提到的，其实真正尽忠杰义的臣子，并不多见。

    他们彼此存续的关系，更多也都是合作罢了。

    这种合作，就和现代的打工者与老板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尽管在历史的时间线上，跨越了前后的两千年之久，但人心岂非一致。

    如今但凡能在朝中做官的，基本都是当世翘楚。

    论及权衡利弊的本事，说起来谁也不比谁差上多少。而人心无论是在古代还是近代，基本大多数都是自私的。

    效忠朝廷的口号要打，但谁还不是优先考虑属于自己这边的切身利益呢。

    群臣看得明白，身为皇帝的刘协，显然也很清楚这个道理。

    如今自己坐稳当朝，董卓堪称稳固关中政局的第一功臣。

    加上这一次又立大功，刘协便借助此时群臣的附和与对董卓的歌功颂德，打算重重的嘉奖身为太师的董卓。

    不想话才出口，皇甫嵩决然出班就站了出来。

    “起奏陛下，此次平定边疆胡羌匈奴叛乱，太师的确堪居首功。”

    “陛下嘉奖太师，无可厚非。”

    “然而微臣昨夜听闻消息，韩马二人押解郿城之日，竟在囚营率众脱逃。此番微臣大胆上谏，并非想要追究太师监管不利的责任。”

    “毕竟太师平日忙于公务，此等小事难免疏漏。”

    “只是韩马二人，素来狡猾至极。为祸关外之时，更以骁勇著称。”

    “今臣斗胆直谏，不为其他，实为我大汉江山着想。唯恐此二贼今番逃走遁去，因为心生怨毒，借势霍乱关中。”

    “还请陛下明鉴，断然不可放纵二贼。”

    “速速设法剿灭此次二贼心腹之患，保我大汉江山基业。”

    一番言论，字字如针。

    扎在刘协心头，也让朝中原本对于董卓歌功颂德的百官群臣，此时各个神色惶恐。

    毕竟韩马何人，他们可是再清楚不过。

    原本此二贼只是为祸关外，虽然不能说不是祸患，但至少是在关外。反观如今，竟在关中逃走遁去，试想朝中群臣哪个心中不畏？

    看着朝中群臣一副人人自危的模样，皇甫嵩表面一脸忧心忡忡、担忧模样，实则内心早已欢喜的一匹。

    “董仲颖，此番你看管不利，致使二贼关中脱逃。”

    “如今百官人人惊怵，皇帝自危。似如此，我看你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皇甫嵩暗中窃笑。

    再看刘协，稳坐龙椅。原本一脸的开朗喜色，此时也明显有些凝滞。

    尽管他年纪只有十一岁，但因为本来聪颖，如今也已表现出超越同龄人太多的成熟。

    虽然身为皇帝，此时的刘协对于朝臣之间的权谋制衡还显得有些乏术稚嫩。但皇甫嵩和董卓之间的不和，他还是心中很清楚的。

    此时皇甫嵩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就是要当着朝中群臣的面，打脸董卓。

    “你在关外大破贼寇，又能如何。如今反而因为你的疏忽，把原本应该是我大汉边关外的祸水，彻底引到了京师腹地的内部来了。诸如此论，你是帮着我大汉，还是给我大汉徒添烦恼。眼下不用我说，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吧？”

    清楚皇甫嵩此时的用心，刘协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内心之中的洋洋得意。

    不过此时身为皇帝的他，却对此丝毫不慌。

    毕竟臣子之间的内斗，自古皆有。而皇帝存续的目的，就是彼此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内斗得越厉害，自己这皇位，反而也就坐得越稳。

    “居然有这等事？”刘协故作惊疑，顺势举目望向朝中群臣：“左将军呢，左将军董旻何在？”

    “陛下，微臣在。”

    听到皇帝呼唤，董旻立即出班，跪倒在了地上。

    眼看阶下跪着的董旻，刘协顺势摆出一副故作威仪的姿态来。

    “朕问卿家，适才皇甫爱卿所言，不知可有此事？”

    “回禀陛下，皇甫大人所言不虚。只是此事，微臣也是在今早才收到来自郿城方面送来的消息的。期间责任，皆是愚兄仲颖看管不利所致。”

    “太师使人传达消息与微臣，亦令微臣转达。诚祈陛下降罪，以正法度。”

    “嘶……”

    刘协惊住，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殊不知，董旻此举除了身为皇帝的他感到意外。便是此时的皇甫嵩，也同样感到有些诧异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董卓居然让董旻传达，要当着在朝所有群臣的面，因此事自贬？”

    听到这话的皇甫嵩，彻底蒙了。

    董卓的操作，属实让他意外和措手不及。

    “他董仲颖是何人，堂堂的当朝太师啊。权势煊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现在什么对他来讲最重要。当然是自己身在朝中，百官和皇帝心中的威望了。”

    “这么肤浅的道理，董卓不可能不懂。”

    “难不成今番为了打压我，他连自己的威望与脸面全都不顾了么？”

    皇甫嵩细思，不禁摇了摇头。

    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倒不是没有，关键至少也要有个目的啊。

    “正所谓自损八百，也是为了杀敌三千。你董仲颖此番就算赌上自己的声望，但终究图个什么啊？”

    皇甫嵩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此时的他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董卓此举意欲何为。

    本来自己来时还在想，董卓要针对此事给出什么样的说辞。甚至理由一大套，或者借此机会完成朝中当着百官的面对于自己的打压。

    自己也是由此算计，故而在阐述这件事的言辞上显得格外注意。

    甚至生怕因为不当的言辞，留下落人口实的话柄。届时让身在朝中董卓的弟弟董旻借此机会见缝插针。

    到时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反遭了他们的迫害和算计。

    至于此时董卓针对此事大胆的认错，这种可能，皇甫嵩简直做梦都没想过。

    “交横跋扈的董仲颖，如今会选择主动服罪，这是什么操作？”

    时至此时，皇甫嵩的脑袋“嗡嗡”作响，甚至开始了自我怀疑。

    看着跪在阶下，一脸态度诚恳的董旻，他不禁扪心自问。

    “董卓此举，真的是为了打压我么？”

    “难道是我想多了，此事的真相，仅仅只是因为他针对韩马二人的看管不利？”

    皇甫嵩扶了扶鼻梁上的汗珠，不觉哑然苦笑。

    “就算真是这样，你也不能公然认错啊。”

    “还恳请制裁，制裁什么？你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师，皇帝都是你的倚仗。时至此时，谁能制裁得了你？简直天方夜谭。”

    “况且你要是这么玩儿，那我昨天晚上为此的一宿不睡，这笔账如今又去找谁清算？”

    皇甫嵩心中腹诽，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很乱。

    董卓的操作，让他始料未及的同时，也彻底打破了自己如今的全盘计划。

    反观百官与天子共处的朝堂，更是瞬间鸦雀无声。包括皇帝在内，每个人的脸上，全都冲蚀着不可置信的迥异与默然。

    “接下来，怎么玩儿？”

    所有人的心中，似乎都在思隼着同一个问题。

    致使硕大的朝堂之上，此时静若寒蝉。即便动若蚊蝇般的呼吸声，也都充耳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