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贤妻
天空下起了雨,整个郓州都开始下起了雨。
常琛死了,也不知道这场雨是苍天的欣喜,还是大地的痛哭。
朱妭儿走了,她抬头瞧了瞧雨幕,又看了眼朱泪儿,哂笑一声,便兀自离开了。
朱泪儿捡起常琛的断手和紫金竹节鞭,走到鼍龙那干巴的不成样子的尸体旁边,小心将断手与金鞭放归其身旁。
她紧握着那滴晶莹的泪珠,盯着鼍龙的尸身,默然良久。
她不理解,常琛先前的言行举止,逃遁时的回身拥玉,以及最后那抹无奈的微笑,她实在不能理解。
不知何时,文曲星君出现在朱泪儿身后。
这次的郓州之行,本就是王异给她的一场试炼,此后这般的试炼只会更多。
文曲星君望向失了魂的朱泪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决定是对是错。
他走到朱泪儿身边,朱泪儿看了看文曲星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文曲星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见识了整场战斗。
朱泪儿轻声问道:“他真的该死吗?”
“或许吧。”
文曲星君仔细端详起鼍龙的尸身,他摸了摸鼍龙的眼眸,说道:“可惜碎了。”
随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文曲星君将手按在鼍龙心口,惊疑道:“儒道圣心!这世上焉有圣心妖魔?”
文曲星君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朱泪儿手中握着的泪珠,喃喃道:“这么说,是圣人之泪?”
朱泪儿闻言猛地抬头望向文曲星君,急问道:“儒道圣心是什么?”
“圣心非至诚君子不可拥有。”
文曲星君疑惑道:“圣心之人又怎会接受祭祀?难道尚有其他隐情?”
朱泪儿瞪大双眼,嘴唇发干,她有一句话不吐不快,但是她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她忽地听到文曲星君低语道:“怎么回事?像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死在这里。”
朱泪儿茫然地看着文曲星君,浑身颤栗:“是不是……错杀了?”
“怪事,真是怪事。”文曲星君犹疑道:“圣心君子诸邪辟易,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轻易的死在你们两个手中?”
“也罢,却是不能让你曝尸荒野。”
只见文曲星君取出一副画卷,展开铺陈在鼍龙身上,那鼍龙竟就印入画卷之中。
朱泪儿拾起一看,画中白衣男子持鞭浅笑,仿若生人。
“鼍龙图你自且收着。”
而后文曲星君又取出一画,递与朱泪儿:“此画之中有你父亲所需之物。”
他正色对朱泪儿说道:“你且先带这两副画卷速回江州,将此间人事说与他听,再与你父亲稍一句‘圣心在妖’,你父亲听后自会省得。我尚有要事,便不与你一同回去了。”
朱泪儿合上手中画卷,将两副画卷一起收入荷包之中,点了点头,一步一个脚印离开了郓州。
……
朱泪儿不在的这几日,王异却是忙碌非常。
这天,一位身着白甲的人来到了王异家中。
王异见他一身白袍满是泥泞,又一脸倦容,便知他连夜赶路而来,未曾休息。
待两人各自落座之后。
王异先自说道:“风闻十日前朱轩动身去了洛都,那朱岳便趁此良机遣张兴宝、关之武出兵去攻他的曹州。”
这白袍小将点了点头,说道:“曹州实则是佯攻,待见得朱轾不来救援,父亲便以我为主将、朱有敬为督军进攻郓州。”
他竟是朱有玉!朱有玉此时又怎的会在这里?他又为何如此狼狈?
郓州是朱轩的大本营,朱轩绝不可能放弃郓州。
果不其然,朱有玉继续说道:“那朱轩闻讯连夜赶回郓州,恰巧于半路遭遇我军,于人困马乏之下被我军击退。”
王异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听闻你父收到一封密信,言说你有二心。既已击败了敌军,却没有下令追击主将,竟让那朱轩成功逃回了郓州。”
王异嗤笑一声,说道:“待那张兴宝奉命赶到郓州之时,军中已寻觅不到你的身影,如此便坐实了你叛变的消息。”
滑稽,滑稽,朱有玉竟也叛变了?
朱有玉闻言苦笑道:“朱轾毕竟不能真让父亲攻下郓州,闻得朱轩大败定会出兵支援郓州。”
“碰巧我在父亲身边的亲信传书于我,父亲已经策反了那兖州的将领。我熟知父亲的心意,若朱轾来援郓州,他定会亲率部队突袭他的兖州。”
“而郓州战场能赶过去的只有我率领的这三千铁骑,故此我放弃追击,等待父亲的传书。”
王异微笑道:“若非你熟知他心意,又岂会在张兴宝到来之前便已逃之夭夭。”
朱有玉闻言泣道:“先生可能救我?”
王异也不回答,好整以暇的喝着清茶。
朱有玉兀自哭了一阵,见得王异没有反应,复又抬头盯着王异,说道:“先生何不看在舍妹面上救我一救?”
王异望着朱有玉,好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我听得一个趣闻,却不知是否为真。”
朱有玉见得王异出声,大喜道:“先生但讲无妨。”
只听王异说道:“那朱轩出任郓州节度使之时,毗邻的兖州节度使还是田让。在当时的齐鲁大地,那田让的势力还远不是这新到任的朱轩可以比拟的。”
“于是朱轩便准备让自己的胞弟朱轾迎娶田让的女儿,以此和田让结为秦晋之好。”
“如此朱轩便与这位胞弟的老丈人形成掎角之势,如此岂不美哉。”
“不错,这确是真的。”朱有玉点了点头,说道:“后来那朱轩将兵士藏在迎亲的队伍之中,于酒宴之上发作,当场便格杀了他那胞弟的老丈人。”
王异继续说道:“此后那朱轾便带着他那好媳妇做了那兖州节度使,与哥哥朱轩形成掎角之势,并称齐鲁二朱。”
“秦晋之好果还是不如昆仲之谊。”
朱有玉听罢不解其意,问道:“不知先生想说的是?”
王异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反问道:“素闻你父风流,尤爱人妇?”
朱有玉闻言显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点头回道:“确有其事。”
王异跟着说道:“那你可知你逃出战场之后,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
朱有玉摇了摇头,他这几日一路逃命,有赵元孝珠玉在前,他实不敢跑得慢了。
王异说道:“如你所料想的那般,朱轾确去救援了郓州,而你父也确实突袭了兖州。”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闻你父打下兖州之时,那朱轾脱身而走,而他的家眷落入你父手中。”
“你父见得田氏气质娴雅、容貌俊美,这才了然朱轾当初为何要将之留下,并于当夜就欲令她侍寝。”
“只是那田氏一直不从,你父也怕军情有变,便将她带回了宋州。”
朱有玉尴尬一笑,说道:“竟有此事?”
王异悠悠说道:“后来你那养母张氏闻讯,动身去见了田氏,你可知结果如何?”
朱有玉说道:“此事确是成了?”
王异摇了摇头,说道:“张氏一见那田氏,便与她相拥而泣。”
“只听那张氏痛哭道:你我本是兄弟之国,因小故而操大戈,致使你我姐妹于此相见。若宋州失守,妹妹岂非也是这般下场?”
朱有玉闻言动容。
“后来你父听得此言,便将田氏送去那相国寺削发为尼了。”
朱有玉赶忙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王异淡淡说道:“素闻张氏贤德,你可去书张氏,让她救你一救。”
朱有玉闻言大喜,起身纳头便拜,说道:“多谢先生救命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