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点了点头，转头吩咐身旁那少女将胁肉取走。

    且说老道人瞧完三位病人，也不管赵元礼的伤势，便转头瞥向那干瘦少年。

    那少年见此也不多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当场磕了九个响头，磕完也不起身，就这么伏在地上。

    一直听到老道人出声说道：“五棵。”这少年方才舒了一口气，起身立于一旁。

    村中曾戏说一条命不过值五棵杏树，只因这四年来村人早已摸清神医的规矩，只有那将死之人才需栽种五棵杏树，便似这般断手也不过三颗杏树。他此时想来也不禁一阵后怕，若当时杏子丢得晚了，岂非真要赔上一条命。

    老道人对他们说道，如今天色已不早，将这三人留下，你们自便去吧。

    赵元礼犹豫了下，他却是担心胞弟与这两位亲卫的状况，但又想到那猛虎的厉害，这老道人自当不差。

    那少年赶忙过来拉着赵元礼，让他莫要叨扰，还赶着去种树呢。

    赵元礼转念一想，老道人既已下了逐客令，恐犹疑令其不快，便叮嘱赵元义莫要害怕，今晚好好在这待着。而后他转身对着老道人一拱手，便要带着剩下三名亲卫跟着那干瘦少年栽树去。

    待赵元礼走到门口，忽地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且慢。

    赵元礼闻言转身对着老道人抱拳施了一礼，说道：“神医可还有什么吩咐？”

    那老道人抬手丢出一物，赵元礼只见到一道黑光朝自己射来，幸得他武艺惊人，抬手便将之抓入手中。

    待他细细一看，却是一枚丹丸，只听那老道人说道：“你可将之服下，莫要倒在那树林中，回头又要麻烦于我。”

    赵元礼闻言大喜，旋即将丹丸服下，待谢完神医之后便转身离开去寻那林中空地了。

    且说那老道人赶走赵元礼一行人之后，对少女说道：“泪儿，你且去取来针线将此人断臂缝上。”

    朱泪儿点了点头，便回屋去取银针。她自己本就多病，这几年又随着王异见过这么多病人，对于医道，她也早已登堂入室，故此她也没少帮王异的忙。

    待朱泪儿离去，王异便看向赵元义，旁边那两壮汉俱是皮肉伤，都是些小毛病。

    倒是这个孩童有点意思，不仅从娘胎里便带着病痨，瞧着也不似他兄长那般的聪明勇武，真是好极了。

    王异去取了他兄长那块胁肉，将之焚化倾入一碗清水之中，再让赵元义喝下。

    随后他又从袖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白玉珠，将之塞入赵元义口中。

    王异盯着赵元义将之咽下，冷笑道：“天命。”

    而此时的赵元义正顶着那双大眼望着面前这老道人，颇有些不明所以。

    ……

    赵元礼一伙栽完树，那干瘦少年回了家，赵元义与剩下三名亲卫也便寻了间客舍住下。

    南障村本无客舍，只因有了位神医，来往的旅人多了，也便有了客舍。

    赵元礼喊来伙计，他先是叫了桌好菜，待点完菜，赵元礼又问道：“那杏林的杏子为何摘不得？”

    那伙计闻言一愣，说道：“杏子？摘得，那杏子怎么摘不得？”

    赵元礼四人闻言也是一愣，随即那伙计回过神说道：“你们便是下午帮助那小子的外乡人吧。”

    那伙计旋即给他们解释道：“你们可在神医那见着一间茅屋？”

    赵元礼回想了下，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一间茅屋。”

    那伙计说道：“那确是一间米仓，那杏子确实能摘，只需用将稻米放入那米仓中，便可取等量的杏子走。”

    赵元礼问道：“那猛虎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说道：“你是说山君呀，神医旁边的林子本来没有这么大，只因这几年来看病的人实在是多，这才有这么大的一片树林，后来竟引得山中的那些飞禽走兽，都来这杏林中游玩歇息，那山君便是这南障山的王。”

    “若有人放的稻谷少了，但取的杏子多了，这时山君便会出现，待那人将多余的杏子还予它，山君便会让他离去。”

    赵元礼说道：“那山君为何要护着这些杏子？”

    “只因那仓稻米却不是神医自个吃的，这些稻米大多是用来接济了，去岁大旱的时候，便是神医用这些米接济的我们。再就是过往的旅人若是没带够干粮，神医也会送袋稻米予他。”那伙计顿了顿，继续说道：“想来是那山君也是受过神医的恩惠，以此作为守护吧。”

    赵元礼听罢喃喃道：“真真是个奇人哉。”

    次日，赵元礼再次登门，对王异表示了感谢，并领走了三位病员。

    王异看着赵元礼一行人再次踏上这漫漫长路。

    待他们走远，一位青衫儒生忽地出现在王异身旁，对他说道：“此人身带紫气，大贵。”

    “不过，你为何要骗他一块肉？”

    王异看向文曲星君，说道：“我说我是为了让他们兄弟和睦，你信吗？”

    文曲星君仔细瞧了瞧王异，好似第一次见到他。

    “我信了。”文曲星君笑道：“有血肉之契在，日后他自当不舍得对那傻小子下手。”

    王异看向文曲星君，摇了摇头，问道：“你怎的知道我在此地？”

    文曲星君说道：“我听闻江州有位神医，治病不收财帛，只需种几颗杏树，我便知此人是你。”

    王异种这杏树本就有通知的意思，以文曲星君的才智自当能寻到他。

    文曲星君又说道：“我已找到这祸乱之源。”

    王异问道：“这祸乱之源是何物？”

    文曲星君说道：“你可曾闻得一语：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王异说道：“这鹿便是那祸乱之源？”

    文曲星君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礼崩乐坏，岂非就是那祸乱之源？”

    王异闻言也点了点头。

    文曲星君又说道：“你可知那赵擒虎的好大儿赵元孝？”

    王异点头说道：“五年前那场动乱虽已结束，但这好不容易平稳数十年的天下却再次破碎，诸王之间为了那点地盘来回争斗。”

    “那赵擒虎居黑水北岸，朱岳三兄弟居黑水南岸，此二家便多次为了魏州发生冲突。”

    文曲星君说道：“前次那朱三兄弟夜渡黑水，拿下了魏州，直打到了赵元孝镇守的相州。”

    “不想那赵元孝悍勇，一路连败三朱十六名大将。”

    “若不是三朱亲自出手，三人联手挡住那赵元孝，三朱联军怕是退不回黑水。”

    王异说道：“后那赵元孝带着十八骑守在黑水，二十万三朱联军竟无人敢上前。十日后那赵元孝仰天长叹：只恨苍天无柱，不然定教那天地相合。”

    “若非河中战事又起，赵擒虎将赵元孝调回，那三朱怕是不敢出城收回失地。”

    文曲星君说道：“倘若如此也便罢了，那也只不过是项王之勇，但不巧的是，此人还是个智将。”

    只见他目光闪烁：“那赵存孝并非赵擒虎亲子。”

    王异闻言笑道：“那赵擒虎今年不过三十又七，又怎会有一个三十五岁的儿子。”

    文曲星君听罢也笑道：“那护道人岂非也不是凡胎。”

    话过一轮，文曲星君望向屋内那少女，问道：“我怎的不知道你在此地还有个亲眷？”

    王异说道：“我来时便遇着了她，见她可爱，便留在此地与她作伴。”

    文曲星君闻言皱了皱眉头，对王异说道：“可是她快命不久矣了。”

    王异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

    文曲星君继续说道：“天不假年，便是修出木德，在此方世界也难逃半空折翅的命数。”

    他伸出手，竖起四根指头，说道：“至多四十岁。”

    王异看向文曲星君，认真说道：“所以我一直留在此地等你前来。”

    文曲星君问道：“等我作甚？我在此地却无什么亲眷。”

    王异说道：“等你一句话。”

    文曲星君问道：“什么话？”

    王异说道：“到底能不能救。”

    文曲星君闻言笑了，他说道：“能救。”

    王异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