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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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朱有玉

    “近来城中又开始闹子神了。”

    老张头是江州刺史府的一位小吏,年轻时也曾瞎忙活,只是人老了,空闲的时间自然也就多了,于是今日他也陪着身边这位年轻的仓吏来仓库进行例行盘检。

    那年轻小吏点了点头,说道:“昨日我回家中,家里那婆娘跟我抱怨米袋子又破了个洞。”

    老张头说道:“还好你婆娘发现的早,也幸好这两年风雨和顺,各家都还存有点余粮。”

    这位年轻的小吏名叫陆平安,他刚上任的时候也曾仔仔细细巡检,不放过每一根蛛丝。

    然而生活每日都是这般,未免有些枯燥乏味,就连仓库里的那些东西也和他一样,每日都一成不变。

    所幸他遇到了另一个无聊的人,老张头的阅历加上他那张巧嘴,每天巡检时听他年轻时的那些丰功伟绩,给他这平静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涟漪。

    然而今天这次盘点却不像往常那般顺利,没办法,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小惊喜。

    陆平安一声惊呼,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主人,江州刺史朱岳的马鞍竟被老鼠咬了。

    陆平安看来要不平安了。

    老张头听到陆平安发出惊呼,赶忙跟着瞧瞧发生了什么。

    只见陆平安拿起一副金马鞍,哭丧着脸说道:“这杀千刀的泼才,怎的偏挑这副吃,主人见了怎会饶我?”

    老张头定睛一看,也是大惊,那马鞍竟被老鼠啃啮出个硕大的缺口。

    你道这个金马鞍什么来历。

    自古能征善战的人就没有不爱良马的,对于猛将、骑士来说,马是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朋友、他们的孩子,甚至是他们的妻子。

    朱岳自然也有一匹爱驹,一匹能日行千里的宝马。

    能被称为良驹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岂非不是最低条件?

    朱岳也像所有爱马人士那样,给他的斑点瘤子马定做了一副镶金的马鞍,还请专门的匠人在其上雕描了缠枝牡丹纹。

    不想今日却便宜了那小小老鼠,如此可倒霉了陆平安。

    正当陆平安五内俱焚、六神无主之时,老张头给他出了个主意:“素闻大郎君早慧,主人颇为喜爱这位儿子,何不去请他救你一救?”

    朱有玉是朱岳的长子,但并非朱岳的嫡子,只因朱岳的前妻、朱有玉的生母在生下女儿之后便撒手而去了。

    如今朱府当家的女主人是二郎君朱有敬的生母张慧,好在张氏甚贤,待朱有玉为亲生。而朱岳更是因为自身出身低微,不在乎嫡庶这一套。

    且说朱有玉刚做完今日的功课,刚与先生道完别,正踏出门,就见到门外不远处有一年轻小吏满脸焦虑的望着他。

    朱有玉只道此人有事,便将这人招呼过来,不成想这人刚一走到他面前,膝下一软就欲跪下。

    朱有玉虽才舞勺之年,此时却俨然一副小大人摸样,只见他伸手托住小吏的手,那小吏只觉一股大力撑住自己的身体,欲跪却又跪之不下,如此竟就僵在半空,进退两难。

    大汉朝武道昌隆,官宦人家的弟子,从小便要文武双全,草隶尺牍、骑射弓马,莫不奇妙。

    似朱有玉这般出身的,除了文武双全,还需学军阵韬略,甚至于他作为朱岳的长子,还要请专门的老师传授权御之术。

    只见朱有玉说道:“行此大礼之前,且先说说你有何事?”

    这小吏自然便是陆平安,陆平安听得朱有玉问话,赶忙将硕鼠啮鞍之事全盘托出,说完不自禁痛哭出声,连声道郎君救我。

    朱有玉听完,只是微笑道:“原是这等小事,你且在家等待三日,三日后再去寻我父说出原委。”

    说完便也不管这陆平安,径直出得门去了。

    到了晚间,每到这个时辰,朱岳便会传唤朱有玉以做考校。

    今次朱有玉闻得朱岳传唤,他便取了剪子,将自己的衫子剪出一个缺口,瞧着就像被老鼠咬啮的那般。

    随后他便苦着一张脸去拜见朱岳,那朱岳见他面相愁苦,便问他缘由。

    朱有玉叹了口气:“我闻坊间老人说道,若被老鼠咬了衣衫是为不吉,今日孩儿的衣衫也被老鼠咬了,如此颇为苦恼。”

    那朱岳闻言大笑道:“坊间传言岂能相信?不过是悖言乱辞罢了,我儿何必当真。”

    朱有玉闻言便也展颜微笑,此后父子闲语考校之事自也不必再提。

    且说陆平安自回家后便一直惴惴不安,只是又别无他法,如此苦等了三天。

    他今日抱着请死的决心来面见朱岳,只求祸不及家人。

    待他将那仓库硕鼠之事报于朱岳,朱岳闻言大笑道:“我儿衣物就在身旁,如此尚且被啮,又何况是悬于柱上的鞍辔。”

    朱岳也不责备陆平安,摇了摇手便让陆平安退下,此事竟就这般过去了。

    陆平安回家后怎么给朱有玉好好准备谢礼先且不谈,此时我们这位小吏的大恩人正准备去看望他的同胞妹妹呢。

    朱有玉喃喃自语道:“父亲要升迁了,不日便要出发。那我可得快去将妹妹接回来,父亲应当不会怪罪我吧?”

    他这妹妹自小便不得父亲喜爱,甫一出生便克死了母亲,母亲头七还没过又遇到兵灾,父亲被大部队裹挟做了贼。

    是自己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逃走的,不然父亲早就将妹妹丢了。

    后来父亲做到了小头目,便把她送到了附近一个据说很有灵气的道观,家里这才过了两年安生日子。

    这不没多久圣人便下了招安令,于是父亲火并了大头目,裹挟着大部队投了汉,这才得以出任一州刺史。

    虽然是个偏远地方的闲职,但好歹不用再颠沛流离,提心吊胆了。

    父亲本不想把她带来江州的,也亏得自己得父亲喜爱,这才在南障山脚下修了一座小院,将她安置在那,再配一个嬷嬷照顾她的起居,如此倒也眼不见心不烦。

    听父亲说这次调任又是因为圣人脚下有人叛乱,说是调任实则是去平叛,但怎么说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对于草莽出身的父亲来说已是天恩。

    借着大喜之事,想来也能顺利将她带到宋州,听说宋州有个相国寺,也颇有灵气。

    于是朱有玉便带着几位侍从去得南障山,寻了他这位同胞的妹妹。

    当朱有玉看到妹妹之时,颇有些讶异,瞧妹妹的精气神,竟是少了些愁苦,多了份喜悦。

    “父亲近日得皇恩眷顾,将要前往宋州出任节度使,你且该随我回去了。”

    朱有玉见面前那女孩闻言先是惊喜,随后又有些黯然,于是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近来身体又欠恙了?”

    那女孩说道:“能与父亲同去自然是开心,只是这两年老先生一直照顾于我,却是有些不舍。”

    “便是那两年前突然冒出来的老道人?”

    朱有玉皱了皱眉,这人两年前突然冒出来,于妹妹小院旁起了座茅屋,说是要替妹妹治病。

    只是这人来历不明,说起话来又讳莫如深,让人不得不防。

    不过因为父亲看得紧,这两年却是少来妹妹这走动了。

    也幸好不用担心这人对妹妹有什么企图,于是便也没再管他。

    似自己妹妹这般,还能图什么,图日子过得太安稳吗?

    好在这人医术也算了得,妹妹这两年气色看着确是越来越好了,不然自己少不得要给这老头一点好果子吃吃。

    想到此,朱有玉说道:“那便让他随我们一起去宋州。”

    那女孩犹豫道:“老先生可能不会同意。”

    朱有玉闻言折扇一打,摇将起来:“你且带我去寻那老道人,我自有话语和他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