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巴蛇
二月初二。
城中来了一位陌生人。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就仿佛他是“嘭”的一声忽然出现在这城中的。
他身着黑衣,行走在大日之下。
一路走来,只见那各家各户的汉子在院中卖力打着灰囤,家中的女主人在灶前忙碌。只有那孩童无所事事,正眼巴巴的立在旁边,等着那龙食出锅。
不多时,这位黑衣男子便已到了他的目的地。
黑衣男子立在王异的院门之前,正抬头看着那充满了浓浓吉祥意味的横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好香啊,好香啊,就是这儿了,就是这儿没错了。”
黑衣男子敲了敲门,十分拘谨的立在门前等候。
“来了!”
此时王异正在打囤,而胡芸正在煎一块香糕,他们隔空聊着天。
只听那胡芸说道:“你怎的穿这新衣打囤?”
又听那王异回道:“我心中欢喜,不忍脱下。”
胡芸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们又说起今日的庙会,言道今晚要一同前去耍玩。
忽闻得门外有人敲门,王异便高声道了一声,示意门外之人稍作等候。
随后王异放下手中的物件,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轻步走到门前,打开院门,只见门前立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初时尚有些拘谨,待见得他时,浑身颤栗,眼神露出憧憬之光。
只见黑衣男子径直上前握住王异双手,激动的不能自已:“你便是仙人吗!”
王异一楞,心道此人是谁?怎的知道自己隐居在此处?他寻自己有何事?
黑衣男子不等王异发问,便喃喃自语道:“没错,没错。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就是仙人,就是仙人!”
“没想到我又遇到了一位在人间行走的仙人!”
说罢黑衣男子那双饱含憧憬之光的眼睛竟变成了一对阴冷竖瞳。
王异见到黑衣男子的变化,心中大惊,尚未反应,便已发觉双手不能动弹。
人间的生活、凡尘的琐事早已将王异本已不多的戒心消磨殆尽。
黑衣男子双手一拧,钳住王异双手,脑后幻化出一只青色蟒首,直往王异头上咬去。
从王异开门到生死一线不过片刻。
这边胡芸发觉情形不对,丢下手中煎铲,急驭风赶到王异身旁,探爪欲抓向那黑衣男子。
又见王异双手被缚,一时挣脱不开,眼见那张巨口就要咬下,只好变招抓向蟒首。
火爪对上毒牙,胡芸终是弱于院中二人,直被打的吐出血来。
而王异借此机会震开黑衣男子的双手,从袖中抽出锈剑。
黑衣男子见王异从自己手中脱身,转头又见胡芸探爪攻来,心头疏忽火起,腰后又凝出一条黑色枪尾,高速旋转着攻向胡芸,直将胡芸戳了个对穿。
王异见此大怒,举剑就往黑衣男子头上砍去。
黑衣男子见王异持剑攻来,旋即甩开胡芸,蟒头和枪尾离身飞至他手中。
只见他左手握蟒头,右手持枪尾,就与王异斗将开来。
二人身披黑白两色,分立于门框内外。
主家如白虓,恶客似黑蚺,一时之间场中阴阳二气氤氲。
如此剑来枪往,斗经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王异剑招固然精妙,但这一板一眼却少了些变化。
而这黑衣男子左盾右矛,招式诡异,防不胜防。
只见黑衣男子寻了一破绽,用尾枪抵住王异手中之剑,青色蟒首张开巨口径直吞了王异左臂,如此两人又呈现一副互相钳制的姿态。
“好香啊,好香啊,这就是仙人的味道吗。”黑衣男子喃喃道。
王异只觉法力精气顺着左臂往外流失,这厮竟然在吞吃自己的法力精气!
王异架开蛇尾枪,锈剑掠起道道剑气,直往那黑衣男子身上砍去。
那黑衣男子竟也不回枪,专心吞吃着王异的法力,任由锈剑砍在身上。
只见那剑光所落之处凭空化出鳞甲,剑气与鳞甲交错散出道道波纹。
剑光纵然破开了鳞甲,只是力道也被卸去,只堪堪在黑衣男子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王异一息之内连出百招,竟未对黑衣男子造成多少伤害。
他的剑法学自白衣男子,又辅以自身的金德之气,如此锋锐之剑竟无法攻破这厮的护身鳞甲,这黑衣男子的身躯之强悍可见一斑。
屋漏偏逢连夜雨,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异的法力也在不断的流失。
而黑衣男子却在不断餐食王异的法力精气,他身上的伤势竟在缓缓愈合。
“好吃,真好吃,比之前那位好吃多了。”黑衣男子眼神逐渐变的痴迷。
王异转头见胡芸正兀自倒在地上吐血,眼神渐渐涣散。
王异此时只觉胸中有团烈火正在灼烧,他大怒道:“吃!我这便让你吃个够!”
他掷出锈剑,掏出石髓,大口吞吃了下去。
只见王异的气息逐步攀升,一下子破开伪境,达到仙境后又继续往上提升,直冲到那仙境之上。
黑衣男子大喜道:“这是什么味道!怎的这般甜美!”
王异将法力全部灌注于左臂,催动法诀加速法力输出。
黑衣男子见此瞪大了眼睛,慌道:“慢点!慢点!快了就尝不出味道了!”
王异冷笑一声,继续催动着法诀。
随着大量精气的流失,皱纹爬上了王异的眉头。
黑衣男子那双阴冷竖瞳此刻充满了迷醉:“好吃!好吃!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黑衣男子的肚子越涨越大,他却不管不顾,一心只管吞吃。
王异的面容越发衰老,他也不管不顾,一心只管喂送。
这场角力到底谁是赢家?
一炷香后,黑衣男子那庞大的身躯率先到达了极限,“砰”的一声爆将开来,惊起一片烟尘。
到底是王异赢了,可是他赢得了什么?
待烟尘散去,黑衣男子化作了原形,十数丈大的青色蟒首正兀自在那大哭,而他的身躯早已不存在于这世间了。
王异瘫倒在地,口吐鲜血,他以手撑地,勉力支撑上身,对那青色蟒首冷笑道:“如今可后悔吞吃我了?”
那青色蟒首正欲摇头,却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脑袋。
于是他放弃动作,呆呆望向天空,天空中散逸着那些他尚不及消化的神力。
那神力落到树上,树梢就长出花儿来;那神力落到地上,地上便冒出芽儿来。
山坡上、河流中、城里城外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
那双阴冷的竖瞳中依稀可见那迷醉:“巴这一生,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只恨吃的太晚,只恨吃的太少。”
巴垂眸道:“不知我死后可要去哪,才能继续寻得这般美味的东西。”
说罢巴闭上了眼睛,在回味中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