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刀剑
宁一剑握拳的手僵硬着,冷漠神态下压抑着恼怒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箫沧溟仰着脸,单手捏着那张画着目标人物画像的纸扬在他面前。雪花潄潄而下,落在她莹白手上融成点点水珠。
因内力严重耗损,她抬起的手有些微颤抖。
即便如此,她依旧固执地举着,大有一种你若不接我就举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箫沧溟的韧性,宁一剑是见识过的。他知道,他若不接,这张纸便真能永远举在他面前。
沉默片刻,他终究抬手将那纸张接了过来。
手指划过箫沧溟手背,冰凉浸入指尖。将纸捏在手中,他垂眸掩饰了内心的激烈挣扎,而后突然解下身上白裘,劈头盖脸地朝她丢了过去。
“穿上,冻死了就再也没可能杀我报仇了!”
这句话本该在人群中激起一些波纹,但五行宫众人毫无反应,很明显二人既是师徒又是仇敌这般复杂关系他们早已知晓。
就连亭中那对主仆脸上也未曾流露出丝毫异色。
说罢,也不管别人作何反应,宁一剑耷眼往那纸上扫了一眼。
画像只是寥寥几笔。
但寥寥几笔已将人物勾勒得活灵活现,按理说不会至人错认。
然宁一剑分别看了地上躺着的死尸和亭中的男子一眼,心中瞬间明了。
这二人,长得实在很像。
难怪她会认错。
但箫沧溟既入了五行宫,便要守五行宫的规矩。
五行宫人,错便是错。
“来人,将箫沧溟带回去领罚。”宁一剑默默将纸卷起,冷声吩咐,语气不容反驳。
习惯了宁一剑冷漠的箫沧溟珍之又珍地将衣裘披在身上,春意正在心中滋长。这冷声吩咐一出,恍如一把烈火,将她的心焚成一片枯地。
“宁一剑,你没有心!”箫沧溟捂心轻喝,语气似脑似闹,状似痛苦。
然宁一剑面色丝毫不变:“叫师父!”
箫沧溟:“师父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对错吗?”
宁一剑面色依旧不变:“宫规如此。”
“你是说,你本意并不想罚我?只是碍于宫规不得不如此?所以说,你心里是有我的,是吗?”
箫沧溟突然变了脸,笑意荡在眼底,小脸往宁一剑面前一凑,瞬间又变成了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模样。
众人显然早见识过她这般精彩绝伦的变脸绝技,个个忍笑不语。但这绝技却并未使宁一剑眉间冷意稍减。
“箫沧溟,控制一下你自己。”他仓皇后退,和箫沧溟保持着一步距离,脸上的冷漠疏离将慌乱压在眼底。
“不要!你们这个狗屁的五行宫,一天就知道杀人杀人,一点道理都不讲,我不玩了。”
箫沧溟抱手扭头,再不看宁一剑一眼。
气嘟嘟的模样,使人压根无法将她与杀手二字联系起来。
“是啊,你们五行宫,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开口的,是亭中男子。
“我表弟好端端在这里赏雪,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两句话将场中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后,男子分别看了看箫沧溟和宁一剑。
深邃的眼底无波无澜,哀痛浮于表面。
“司清宇,诱奸女子,罪大恶极,该不该杀?”
宁一剑将手中纸卷扬手丢了过去,问道。
纸卷如刀一般穿雪而过,准准地落在男子面前。
他弯腰拾起打开扫视,而后仰头直视宁一剑:“在下确实是司清宇,但诱奸女子这个罪名,我却不敢领。”
“哼,那些庸脂俗粉,就算送给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也看不上。犯得着诱奸?”
侍女接着男子的话说道。
主仆二人的话,箫沧溟毫不质疑。
她之所以错杀了人,除了画像以外,很大原因便是那被错杀的男子一看便是个色棍模样。
想起他看自己的眼神,箫沧溟恨不得多砍他几刀。
只是自己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只想着稳妥解决,才未曾与他计较。
况且,那男子在她眼中已是将死之人,有何可计较的呢。
宁一剑离得远,并不清楚那男子死前是何种的模样。但听那主仆二人的话,再看亭中的司清宇,果真气质清雅,并无丝毫轻佻淫荡之色。
宁一剑心知,这一单或许从根源上就错了。
但是五行宫拿钱办事,不问缘由。
“或许你是无辜,但我只管拿钱杀人。你若有冤,到阎王跟前去辩吧。”
说罢,宁一剑手腕一转,一把隐于身畔的短剑亮了出来。
剑鞘古朴,与箫沧溟那长刀的刀鞘材质一模一样。
司清宇并不说话,倒是挡在他面前的侍女讥讽道:
“哼,看来名震天下的一剑封喉宁一剑,剑下亡魂皆是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啊。都说五行宫人皆是索命厉鬼,果不其然!”
“死在我剑下,算你赚了。”
宁一脸面无表情,目光越过侍女锁在司清宇身上,抬手拔剑。
短剑缓缓出鞘,镌刻在剑身上的两个古篆小字“沉月”显露出来。
作为五行宫第一杀手,宁一剑杀一人的酬劳至少要万两。若非要帮箫沧溟收拾残局,100两的人头压根就不值得他拔剑。
而这宝剑“沉月”,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见的。
宁一剑拔剑的速度很慢,但等到剑身完全出鞘,剑势却突然快起来。
沉月泛着冷光,朝着司清宇直刺而去。
几乎同时,一抹清光在亭中亮起,只听得唰的一声,侍女腰间软剑荡开,挡在宁一剑面前。
侍女功夫不差,软剑柔中带险,剑法使得炉火纯青。
但在宁一剑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都毫无作用。
他的剑法只有一个特点:快。
快起来,如狂风骤雨。
躲不开,摸不到,抓不着。
短短几招,侍女颓势尽显。宁一剑却不伤她,短剑拐了个弯,朝司清宇疾刺而去。
侍女阻拦不及,高声喊道:“主人,小心……”
司清宇见沉月刺来,欲退难退,欲躲难躲。
宁一剑蓬勃的杀意将他束缚,使得他连手指也无法动弹。
剑气带着疾风迎面而来,将他的发丝衣袂鼓荡着飘然而起,他无路可退,只有本能地闭上了眼。
“铛”的一声金鸣声响,震得司清宇耳鸣头晕。
想象中的痛楚没有出现。
侍女的惊叫也戛然而止。
他微微睁眼,见那一身红衣的箫沧溟挡在了自己身前。
沉月剑尖紧贴在箫沧溟手中长刀刀鞘上,隐约有红光不断闪没。
透过箫沧溟飞扬的发丝,他清晰的看到宁一剑眼中一片猩红。
在他瞳孔的倒影中,有一抹鲜红血迹从箫沧溟唇角流了下来。
鲜血滴落,瞬间融入雪中。
“箫沧溟,你疯了?”宁一剑又惊又怒,“你可知她若不死你会有什么下场?”
五行宫宫规深严,失了手的杀手要接受炼狱一般的重造。这个过程,几乎九死一生。
“我只知道无辜之人不该枉死!”
说话间,鲜血从箫沧溟唇角不断溢出。
她的内力已本就不够支撑她再次动手,此时接下宁一剑致命一击,经脉内腑皆已受创。
“宁一剑,死在我面前的无辜之人已经太多了,那时我无能为力,但如今……如今我再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倒下!”
箫小蝶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宁一剑从未见过光彩。这光彩底下,隐隐藏着一抹猩红。
那猩红,他很熟悉。
每一次动了武,杀完人,他自己的眼底也会有这样的颜色。
沉月的尖刃依旧顶在箫沧溟手中长刀的刀鞘上。他清晰地感觉到两把武器仿佛久违的恋人一般,欢呼,交缠。
“你就不怕死吗?”
他目光从刀剑身上移到箫沧溟脸上,语气有无奈,无奈中似乎又带着些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疼惜。
“我相信,在我有能力杀了你之前,你不会让我死。”
这句话,如尖刺一般插进了宁一剑心里。
他看着眼前这位神色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徒弟兼仇敌,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箫沧溟,既然想杀我,就要先让自己活下去”
收剑,转身,宁一剑头也不回地离开。
“把他们全部带回去,听候宫主发落。”待话音传来时,宁一剑的身影已经湮没在茫茫大雪中间。
箫沧溟脚一软,倒进了厚厚的雪地里。
洁白无垢的雪映入眼帘,逐渐成为她眼中能看到的唯一颜色。
这满眼皆白的画面加上冰冷的感觉,让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箫沧溟如往常一般从睡梦中睁开双眼……
喉咙与后颈传来的莫名疼痛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入眼,是个陌生的房间。
摆设与装饰都简单,但古朴。
像古装电影里的一样。
再打量自己,一身鹅黄衣裙——是古代装束。
窗下有梳妆台,她跑过去一看,镜中是一张漂亮精致的少女脸庞。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心头,她看到自己撑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
那张脸,不是她的。
咕嘎一声,老旧的木门被人推开。她惊惧下本能地回头,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朝她看了过来。
“小蝶,你醒了?”
男子也是一身古代装扮,腰间悬着一把长剑。
在看到她的一瞬,男子表情有片刻的慌乱,但随即便笑着朝她走来。
“站住别动!”
她喊到。
“你是谁?这是哪?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