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那天，战国部的石田三成在大家都在操场上一起迎接新年的时候，一个人去了三国部的男生宿舍。就在不久前，话痨直江兼续发来了一大段汉字，没有分段没有标点，甚至不知道阅读顺序。三成人在宿舍，兼续就在隔壁的床位，于是什么想不开要这么给人添麻烦。三成把电子屏放到兼续面前，叫他自己读一下这些文字，兼续毫无障碍的读了一遍自己写的直江状，并没有什么障碍。

    三成不相信自己的汉字水平居然差了那么多，他捧着电子屏仔细地读了起来，汉字就像一堆乱码一样，三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读出了502这三个阿拉伯数字。于是鬼故事情节就这么展开了。兼续当时明明白白地听到三成完整的读了他的直江状，语音上还带着口音，是魏的武将讲日语的时候专有的那种古洛阳雅言的口音。这就很万圣节或者说七月半。

    兼续什么都没有表示，似乎觉得这很正常。三成试图重复502这个他看到的词，然而兼续听到的永远是三成在背古文，在重复十次以上后，三成甚至开始背诸葛亮的出师表，还是带汉朝雅言口音的……三成表现得和兼续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三成知道自己是碰到鬼了。譬如手上这张能用于三国部男生宿舍502寝室的门禁卡，上面的署名是郭嘉。

    郭嘉是个什么？汉字谐音吗？不管他是个什么，总之不像是个人……

    在多次试图对别人说502或郭嘉这两个词，对方能从曹操的述志令一直听到太宰治的斜阳，这个时代都能跨千年以上了，语言和国家也跨得太厉害了。就算是曹操老师和太宰治先生真的能坐在一起喝茶，难道还会说着“大海真漂亮”，然后“我们一起跳”这样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曹操老师这种什么事说了就要带头去做的性格就很危险了，毕竟太宰治先生是绝对不会先跳的，后来也就不跳了。

    有些战国武将，譬如光秀老师，他居然能听成带着信长口音的萨摩琵琶敦盛，还说三成学得像，并且教育三成说信长不是个正常人，三成这样的好孩子有才能也不能学他。吴班的孙策听成了一个鬼故事，就是说孙策和周瑜死后一起被后人立了个庙叫“双花庙”。小乔听到的是一段感人肺腑的表白，然后虽然很感动还是拒绝了，并且答应三成绝对不会和周瑜老师说。于是，三成为了自身安全没敢在周瑜老师面前提什么502或者郭嘉，甚至都不太敢说汉语。

    三成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出口成章的学霸，赢得了众人的夸赞和背后的嫌弃。只有三成自己知道才不是什么吕蒙读书一类的励志故事呢，明明就是关键词打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反正打码就是背书，不会背也强行能背。就是太过随机，没法自己选。甚至口音也很随机，随机得和作者本人很像，然而母语日语就很魏国武将，简直就是那个谁……谁来着？

    反正不是荀彧老师那种听起来很正式的标准中文雅言，哦，对了，是曹操老师那种听起来很有音乐感和节奏感的带南方口音的标准中文，嗯，也许可能比曹操老师更风雅一点的那种感觉。曹植！那个“洛水三千”的店主曹植那种就很像！不过，好像应该更婉约一点？不是那种外形柔美的婉约，是那种情感上更为细腻的……所以说，是谁？是谁很重要啊，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到可以不顾一切，非要去刨根问底，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会疯掉的！比如现在这样，一言不合就背自己也不会的书。

    柑橘拉面馆，一位年轻女性在打烊以后独自坐在角落里。牛肉拉面的面汤上飘着油花，正对着灯光，像彩虹一样多姿多彩。黄昏的落日隔着校园的围墙，近在咫尺也不可逾越。少女的心总是充满了幻想，可是到了现在的年纪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说好的轰轰烈烈的恋爱，确实应该是有过的，可是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哪里？为什么总是在需要回忆的时候销声匿迹。

    他很高，很帅，白皮肤高鼻梁，就像那些外国明星一样外貌出众。他很有主见，绝不委屈自己，有点像少女漫画里霸道总裁。他只爱我一个人，只对我百依百顺，都有点不像他了。他很富有，却从不铺张浪费，只舍得为我花钱。他有很多亲戚，有很多好友，但是我在他心中比他们都重要。

    他是谁？是一位贵公子，好像是曹操老师的儿子。他叫什么？应该是叫曹植。不，不对，不应该！曹植完全不是这样的……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人……曹，曹什么？曹子……桓？不不，不是桓，是子建。曹植字子建，是甄宓的未婚夫。

    他是已退休的中文教师曹操的次子，魏的少主，现在是洛水三千甜品店的店主。记得当初退学就是为了他。他不是无双学院的学生，作为在校生的甄宓按学院的规章制度是不能和他恋爱的，所以甄宓为了爱而退学回家。

    不后悔的，说好的在一起，不会后悔的……可是，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搞错了。不是他，不应该是他。可是，怎么能不是他。

    “女儿啊，想什么呢？”

    围着黄色围裙的拉面店店主在甄宓面前的桌面上放了一杯鲜榨的葡萄汁。年轻的女性浅浅地喝了一口，透过玻璃杯看着这位义理上的父亲略有衰老的容颜，突然触动了悲伤的琴弦。

    “怎么了？葡萄汁不好喝吗？”

    甄宓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看着强颜欢笑的义女，就算是袁绍那种天真烂漫的性格也体会到了一丝不寻常。他解下了围裙坐在甄宓对面，等她说些什么。

    “义父，我……没什么，就要结婚了，就是有点紧张。”

    “结婚！谁，是谁？告诉我那小子是谁？下次给他送外卖的时候一定只给他一次性餐具和打包盒！”

    “回家的时候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哦，想起来了。是曹操家的那个犬子是吧七岁会让梨，不对，九岁能写诗，也不是，十岁当宰相，那是谁呀。管他是谁反正是他曹操家的儿子。”

    “义父！别这么说他。我们都订婚了。以后结了婚，他是犬子，那我是什么……”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表达一下对他不满而已。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回家告诉我。我保证让以后他爹要来吃面永远吃不到咸鱼！浇头给他弄个提拉米苏再加个醍醐灌顶！”

    “这还能吃吗……”

    圣诞节前夜，三国部男生宿舍502寝室再次被开启。穿着蓝色战袍的武将戴上了兜帽，指挥穿着重甲的魏将和穿着绿色重甲的晋将搬空的快递纸箱。纸箱被摆成了祭坛的样子，蜀的将领和晋的高材生亲自清点过数量以后，一位穿着道袍的军师登上了祭坛。

    “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所受的英才教育可没有教过这个！”

    “嗯，孔明远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这个我听说过！在赤壁那次，诸葛亮不是也弄过一个招风祭坛吗，那时可不容易了……”

    “老爹，这个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那时候和诸葛亮大人是敌对的来着……”

    “咱们现在不是同盟吗？再说你小子据说还投降到蜀去过……”

    “都小声点！会影响丞相发挥的！”

    “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孔明一向都很坚定，没有什么外力会让他不能成功。”

    “明明就是姜维大人声音最大……”

    “还不是你们太吵！姜维大人并没有说错！”

    “钟会大人也请安静一点！”

    “本英才是在帮你……”

    “不需要，谢谢！”

    “姜伯约，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满意！”

    “现在向左转，走到坤位上，好好站着闭上嘴，替丞相护法。”

    “姜伯约……你……本英才又不是没有帮到过你，用得着这么偏袒诸葛亮吗……”

    “夏侯渊大人和夏侯霸大人也请就位，不要再说什么多余的话耗费体力了。”

    “说话没有很费力……呃，绝对不会再讲话了，姜维大人可以把这种和吕布神似的脸收起来了……”

    五人分别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为祭坛上的诸葛亮护法。祭坛上发出了亮光，在一瞬间就消失了。被发跣足的诸葛亮收起桃木剑和黄符纸走下祭坛，从姜维手中接过惯用的羽毛扇，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宣布此次召唤失败。

    “都是你们太吵了……”

    “伯约，不要责怪他们。是天命使然，人力己经是极限了。”

    “可是，丞相……”

    “不用再说了。吾人本没有失败。不成功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孔明，或许我不应该多嘴。这次召唤我们人手不足，这个阵法至少要九人，而我们一共也就六人。”

    “只要丞相一句话，再多叫三个人也不是叫不到！”

    “互为敌人真的可以放下成见吗？”

    “为了大义是应该的，都是武人这点道理总是懂的。”

    在得到诸葛亮首肯之后，姜维立刻联系了陆逊、夏侯惇和关羽，请他们参与召唤行动。

    陆逊听说是诸葛亮要施法，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听得出非常兴奋，一副很好学的样子。夏侯惇听说夏侯渊和夏侯霸都已经参与了，还听说关羽也会参与，直接在电话那头骂了句“渊这个笨蛋”，然后就答应参与了。关羽并不询问缘由，既然请他了必然是答应的，更何况是诸葛亮和徐庶的事，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这样参与者就有九人了。诸葛亮负责登坛作法，徐庶、姜维、钟会、夏侯渊、夏侯霸、陆逊、夏侯惇、关羽分别站在八卦位上为诸葛亮护法。第二次做法又以失败告终。诸葛亮表示这不是失败，俗话说事不过三，所以必须要三次的。就像三顾茅庐、三献茶什么的，反正一定要三次。于是第三次，一位女性大晚上的在室内打着一把小红伞，穿着一身巫女服从天而降，一开口就是一种歌舞伎口音。

    “出云阿国……”

    钟会出于本能靠向姜维，姜维并不知道这位女性是个什么来头，也不知道钟会抽的什么风。反正姜维只觉得钟会这么靠过来，在丞相面前影响不好，自动让开了。钟会报以幽怨的神情，然而碍于面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国自称是一名巫女，对于他们要举行的降灵仪式很在行的样子。诸葛亮是个神一般的人物，自然不会向别人请教问题。姜维出于本能的要维护诸葛亮，于是主动担当起了和正体不明的阿国交流的任务。

    经过交谈，阿国确实是一位巫女，货真价实的人类。诸葛亮也难得放下了架子，请阿国和他一起登坛作法。阿国表示从来不作没有报酬的事情，姜维也说了如果国姑娘能和丞相一起登坛，报酬是事只要是他姜维力所能及什么都能答应。

    于是，钟会就成了阿国的男朋友。

    当时，钟会表现得很吃惊，就像真的吃了飞在天上的鲸鱼和坐在鲸鱼上试图御剑飞行的李白那样。然而并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就连徐庶也说他们挺般配。一个一口一个本英才，一个一口一个本姑娘，都是英才教育下的京城人士，从家世到外貌都很般配。钟会当然不想同意，然而拒绝了姜维一定会生气，于是就这样默认了。

    杨柳枝和桃木剑配合得天衣无缝，黄符纸和铃铛也各自发挥着自己的作用。祭坛四周的八个方位上，每一位护法的武将都很安静，就像兵马俑一样。金发的少年附身在巫女身上，似乎没有太惊讶，只是对当前的状态有些不适应。

    “在下郭嘉，有何指教？”

    召唤术非常成功，国姑娘被郭嘉附体了。于是除了黑长直变成金色的短发，京都口音的女声变成荀彧口音的男声，完全还是国姑娘本身的样子。于是，这个恶灵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恶。诸葛亮也是第一次成功召唤鬼魂，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原本的计划是让郭嘉附身在他身上，剩下的交给交给阿国来做。然而实际上郭嘉的鬼魂似乎更喜欢女性，这就在诸葛亮的计算之外了。当然，还有一件事也在计算之外。

    “郭嘉大人……奉孝？”

    “是元直啊，好久不见。或许应该说初次相见，请多指教。”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我们应该是见过的，也可以说没有见过。”

    “这就有点太玄学了，听起来不太可靠。”

    “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理科课本上应该有的。在我们相遇以前，谁都不能确定我们是否见过面，相遇以后，一定是见过的，至少这一次是见过的。”

    “知道对方的字，应该是认识的。现在也不应该纠结这些。奉孝，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幽明殊途，以现在的规定，你不应该出现的。”

    “其实也有很多理由呢，可是该不该说不该由我来决定。”

    “这是为什么？”

    郭嘉无奈地笑着，转头看着另一边的诸葛亮。诸葛亮还是诸葛亮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倒是姜维显得非常着急，只见姜维立刻冲到诸葛亮身边，抓着诸葛亮的肩，使劲摇他。

    诸葛亮本就有些病弱，被气场强大姜维这么一晃，看起来就像是姜维想要下克上。在场的只有徐庶是诸葛亮的亲友，然而现在他是魏将，出于自身立场也不能帮他。关羽虽然是蜀将，然而诸葛亮并没有要求他帮忙，身为武人必须尊重个人意愿，所以并不阻止姜维。

    “你是谁？为什么附在丞相身上？你想干什么？”

    诸葛亮外形的不明鬼魂似乎在思考什么，对于姜维的一切行为不予理会，反正鬼魂无实体，损失的也是诸葛亮的本体。鬼魂和人不一样，他只关心他想关心的，以及自己内心的活动。

    说好的应该是仲达，为什么现在是诸葛亮？这不科学！当然，以鬼魂的形式存在这本身就已经不够科学了。那么换一种说法……这不文学，一点都不浪漫也不现实！一言不合又开始自闭的鬼魂看上去有些颓废，那副和阮籍神似的白眼配上道士打扮的诸葛亮的外形就显得非常厌世。这是什么文艺鬼青年！太宰治吗你是？

    “姜维大人吗？请不要这样对待我家少主……不管怎么说，少主依附的肉身还是你家丞相，这样下去受到伤害的还是你家丞相。”

    “你们鬼魂居然还敢组团！少主？少主也不能附在丞相身上啊！钟会不行吗？陆逊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是丞相……”

    “在下只是来学习的，并没有被鬼魂附身的打算……话说不需要放火的话，能撤了么。”

    “姜伯约你过分了啊！本英才那么帮你，你居然当我是弃子……又不是没有利用价值了，不用这么急着丢掉吧……”

    “元常的小儿子吗，某种程度上外貌很相像。”

    附在诸葛亮身上的鬼魂似乎认识钟会的父亲，居然因为钟会说了第一句话。

    “是又怎么样，听你口音很像曹操大人，你总不能是魏的少主吧。”

    “不枉你自称英才，果然有几分可用。”

    “不是说笑吧，魏的少主今天下午还在研发新甜品，怎么可能……”

    “这就是叔夜不愿意搭理你的原因吧。”

    “叔夜？你是说嵇康？本英才没有被拒绝，就是……突然不想和他讲话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提他干什么。”

    “叔夜是因你而死的。”

    “那又怎么样？本英才手上的人命多了，不多他一个！”

    “果然不像元常，性格上遗传了母亲吗。”

    “像母亲有什么不好。如果像父亲一样，我早就被其他兄弟害死了。”

    “一个两个为什么都这么豁达，真的可以吗……”

    少主的鬼魂离开了诸葛亮，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郭嘉的鬼魂依然是那副笑容，当了鬼还是那么玩世不恭，看起来不太可靠的样子。他向一众召唤他的人道别，追随少主而去。

    诸葛亮似乎没有被附身的记忆，他并不认为自己计算失误，只不过撤退也是计划的一部分。阿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她不仅记得被郭嘉附身的事实，还取得了一部分郭嘉的记忆。国姑娘领走了她该得的钟会，并向姜维保证只要把钟会交给她，终有一天能让少主的鬼魂把该讲的都讲出来。

    姜维相信了阿国的话，放心地交出了钟会。钟会本人是拒绝的，阿国说的话他连半个空格都不相信。然而姜维已经决定了，钟会为了不让姜维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再一次保留自己的意见，但听从姜维指挥。

    阿国对钟会的过去远比姜维知道的多，钟会害怕的也就是这一点被姜维知道。现在的无双学院并不禁止恋爱，公开的恋爱关系也已经不少了。学生之间的恋爱往往视为美谈，师生之间必须等到学生毕业才可以确定恋爱关系。钟会保留着以前的记忆，一直都想和姜维有新的开始。

    可是，姜维眼里只有他的丞相。明明是师生关系，姜维还是习惯管诸葛亮叫丞相，并且有一种保护过度的感觉。姜维是理科生，选择诸葛亮作导师正好专业对口。两人经常以课题为名，成日里形影不离。姜维总是担心他的丞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意外，尽管作为教师的诸葛亮有各种法术加成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意外，至少比姜维不容易发生意外。姜维固执地认为诸葛亮不能自我保护，丞相本人和丞相的大志，必须由他姜伯约来守护，就这样陷入一种中二的境界，一发不可收拾。于是钟会的立场就显得非常中二。

    诸葛亮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舍命！一世还不够，明明是太平盛世了，还要那么不惜命吗……不舍命不行吗？不去保护什么人不好吗？就不能多为自己想想？就不能……看一眼我吗？

    本来应该同为魏将的，可是由于命运的不可控，姜维成了蜀将，钟会成了晋将。说好的应该有同样的归属，为什么就这样分道扬镳，在未相识之前就失去了共同的故国。姜伯约啊，你到底要本英才怎么样！为你而舍身不是不可以，可是只有活着陪在你身边，才能将本英才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对你更有利呢……离开母亲所在的国家并不是我们自身的选择，可是因此让我们失去曾经的历史，甚至不能去同样的地狱，实在是过于残酷了。

    翌日正是圣诞节。圣诞夜的降灵仪式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学院保持着传统，对外开放一日夜。全校师生和家属们围着篝火看着没什么要紧的即兴节目，各自谈论着自己的事。很久不见的拉面店店长袁绍和引退中文教师曹操，陪着自己儿女围着教学楼随便走走的时候遇上了。两位父亲相互拽着对方十分亲切地问候过对方以及对方的祖先之后，大笑着跑到隔壁的决斗场进行友好的交流。儿女们是已经定了婚的，自然就过会儿二人世界。

    今晚的甄宓穿了礼服，欧式长裙的裙撑很自然地隔开了人与人的距离，无法携手的距离刚刚好。曹植穿着诸侯的冕服，不透的五色玉石珠像帘子一样遮住了人的容貌，看不到也看不见就好。

    “阿甄，你累了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我不累……我想去一个地方。”

    “正巧，我也想去一个地方。”

    “你也收到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既然目的地相同，那么甄宓小姐是否允许我当您的骑士呢？”

    “骑士可不穿这些。”

    “骑士也不是贵族呢。”

    “这不是一点都不像吗……”

    “像也不是真的，不像未必就是假的。”

    甄宓伸出了带着白手套的手，曹植亲吻了订婚戒指上的钻石，两人就像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妇一样，避开人群，共赴一个谁都不记得的约定。

    “还没有到吗？喂，三成，你该不会是耍我吧！”

    “不满吗？你可以现在就回去。”

    “你这什么态度！本大爷可是放弃了和漂亮姐姐搭讪的机会，跟你到这种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来的！”

    “又不是我叫你跟来的。擅自跟在别人身后就不能安静点吗。”

    三国部的赵云和战国部的幸村路过教学楼前的花坛的时候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两人不谋而合立刻过去见义勇为。当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不良少年外形的武将正在高声喧哗，他手上还拽着一件衣服的前襟。一位疑似女性的身材瘦弱又穿得比较凉快的年轻武将穿着那件衣服。两人什么都没问，连武器也不召唤，赤手空拳配合默契地一举拿下了那个飞机头！

    福岛正则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好好教育了一番。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只记得那个穿得不绿的蜀将一直在说教，主要就是不能欺负同学什么的。正则觉得赵云长得这么正直，说得就很有道理。他忘记了原来的目的，回去看篝火边的漂亮姐姐了。

    后来，有一位长得像芭比娃娃一样前凸后翘，身形娇小的三国的漂亮姐姐召唤了武器飞镖，准确地毁掉了正则的发型之后，一个一看就是外国人的助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就把他打倒在地，用英文说教了1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正则由于是个学渣，并没有听懂这个叫威廉的助教说了什么，但是他机智的猜出了这个和三成一样冷淡的漂亮姐姐叫“元気”。因为威廉说教的时候不知道说了什么，在他被生气的漂亮姐姐扔飞镖的时候用日语叫了她的名字，并且好好道歉了。正则在今后的时间里，非常不偶然地和“元気”偶遇，每次都在对方召唤武器以后就道歉并消失。

    再后来，一个不上课的上午，正则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一群晋的武将1对多的决斗了，1个福岛正则对全部晋的武将。当时在场的教师是司马懿和张春华，他们没有亲自动手，然而并不会在对正则不公平的时候判决无效。打他最狠的是个带着半脸面具用西洋剑的武将，那个武将用中文说了一大堆话，正则只听懂了一部分，好像是为了食物什么的。还有一个一边说着“好麻烦”，一边就突然飞过来打他的武将，记得他是刘禅的朋友，好像是叫司马昭来着。

    时间回到圣诞节当天，三成发现了幸村，看着幸村开启了马超和兼续一样的正义模式，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拉幸村下水，甚至不应该和他搭话，尤其是这么中二的状态下的真田源次郎！三成仿佛看到了真田家的六连钱闪闪发光，三途川旁的夺衣婆正在微笑着友好地向他招手。

    这是什么阴间剧情！三成并没有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陪他下地狱的打算，又不是信长这种大魔王，谁要玩这种剧本啊！中国的孙子说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管是不是孙子说的，反正三成这样的军师做出了冷静的判断，在幸村和赵云一起教育正则的时候就先溜走了。幸村和赵云教育完正则就完成了使命，继续谈论他们武道去了。

    “话说，那位女性是谁？我们学院的？”

    “看样子应该是我们战国部的，要不要去找她？”

    “算了吧，女性都比较害羞。遇上这种事谁也不想再提起的。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就不要打扰她了。”

    黑夜里，一个带着兜帽的魏将隐藏了身形，以不科学的方式潜入了禁地。阵法已经测试过了，科技也已经升了级，需要的人员也即将就位。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这些快递纸箱和外卖盒该怎么办？扔了吧，果然还是扔了吧。孔明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然而并没有什么不好，替他善后也是军师工作的一部分呢。

    决斗场上，曹操吃着袁绍给他做的拉面，狠狠地咬了口咸鱼，边吃边嫌弃口味淡。袁绍拿着曹操给他写的春联，越看越嫌弃他字丑，还没忘了要个横批。

    说起来，他们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然，主要是袁绍猜不着，曹操不猜也知道，于是也就不猜了。后来他们各自成家立业，就走上了相互攻击的不归路。

    记得曹操入职的时候，袁绍得到消息，第一个就带着礼物过来了。那礼物很贵重，也很别致。曹操至今都能清楚地回想起来那青玉雕刻上的每一个六边形图案和那圆润的外形，以及那栩栩如生的头尾和四肢。袁绍也记得曹操当时给他即兴泼墨，用狂草写了首很应景的诗，题目叫《龟虽寿》。

    再后来，曹操有了孩子。10个还是20个来着，反正是不止一个。袁绍也有了孩子。3个还是8个来着，反正也是不止一个。自那时起，袁绍和曹操就彻底决裂了。曹操的孩子很聪明，每一个不是能文就是能武，甚至文武两道。袁绍的孩子就很一般，能吃能喝能睡觉，醒着还会拆家摔盘子。

    就算是这样，袁绍的孩子也先结了婚。儿媳是甄宓，就是他现在的义女。义理上的女儿和法定的女儿是一样的，都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女儿要出嫁了，嫁的还是曹操的儿子。那个才貌双全的小曹侯以后就要管他叫父亲了，这无所谓。问题是甄宓也要管曹操叫父亲！同样都是义父，好像就被曹操占了便宜一样。

    曹操是中文教师，退休以后也是一位风雅的学者。袁绍是拉面店的店长，拿什么和曹操争！女儿喜欢的是风雅的贵族，袁绍现在怎么看也不够贵族，反正一点都不风雅。曹操的儿子曹植，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贵族，就差开个血统证书了。怎么看都会被夺宠啊，父亲的地位一定会被曹操抢走的。

    袁绍是一位好父亲，他所希望的仅仅是义女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就像他亲生的那些傻孩子们一样。做人傻一点不要紧，这样才能开心嘛。

    三国部男生宿舍502寝室，石田三成独自一人赴约。本来应该是这样的预定。实际上，当他到达三国部男生宿舍楼下的时候，曹植和甄宓正穿着特别夸张的礼服，手牵着手从另一边过来。一对和一个正好同路，同一个大厅同一部电梯按了同一个楼层到了同一个门口。不出所料，按这种设定，502寝室的门口开了个旅行团。诸葛亮、姜维、钟会、陆逊、夏侯惇、夏侯渊、夏侯霸、徐庶、关羽和一位女性，一共十人，靠墙刷手机的刷手机，用3D投影作手工的做手工，好像在等他们的样子。

    姜维中途去拿了一份外卖，现在诸葛亮正一边做着手工一边让姜维喂他吃。钟会一直停在刷手机途中突然抬头的那个状态，看表情就知道他也想吃，要求不高，和诸葛亮一样就可以，然而这就要求太高了。三个夏侯好像开了局游戏，现在正在互骂中，年龄和辈分最小的夏侯霸就突然被集火了。陆逊也去拿了个外卖，诸葛亮马上就要喝的，正在刷粉丝给他发的祝福信息的关羽就已经喝上了。徐庶正用三成听不懂的古代中国语和阿国聊天，听口音是同一个地方的。

    看到了曹植和甄宓，阿国向他们行了一个古代中国男性专属的下对上的礼。然后，国姑娘就变成了一个金发少年。

    “郭奉孝？你是郭奉孝！”

    曹植突然快步向前，顾不上穿着厚重的礼服不该奔跑，也顾不上玉佩冠冕相互碰撞产生了不够优雅的声音，甚至没能顾上正挽着他的未婚妻甄宓，就这么直接冲向了阿国，按着她的肩，用早就被他抛弃很久的汉代雅言说出了谁也不懂的话。

    “郭奉孝……不，郭君侯，请您告诉我那是谁？我的长兄，不是说孝廉长兄，是另一个。后来应该是的……文长兄……不是子文阿兄，是……文桓？长兄……”

    “君侯还记得什么？按现在的状况，您不应该记得的，这是早就设定好的。”

    “我不知道……或许是不记得了。七步诗！有一位长兄要我七步成章。可是，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真的七步就能写出一篇文章。应该有一个人，可是他不应该存在。他不存在，可是我知道他应该存在……”

    曹植落下来眼泪，自从在无双学院生活，就再也没有这样任性的表露过自己的情感。曹植是任性的，从来就是，除非是长兄亲自为他擦干眼泪，不然就要这样一直任性下去，直到这个世界不存在。

    “别再哭了。那不适合你。天马行空的曹子建就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哭花了妆容就不美了。”

    同样的雅言，相似的音色。狭长的走廊中，十三个人分别靠着两侧墙，一边六个。多余的两个站在路中间，相拥而泣。

    诸葛亮停下了他的土木工程建模，姜维和陆逊也停止了给诸葛亮喂食。三夏侯停下了开黑到一半的游戏。钟会发现姜维靠不上就偷偷往离他最近的关羽身边靠了靠。阿国保持着金发少年的样子拉着甄宓和三成不留痕迹地站到徐庶身后。剩下一个曹植就在路中间遇到了第十四人。

    那是一位少年，长着一副标准霸道总裁样的少年。他看起来很年轻，比曹植还要年轻许多，就像是个高中生。他留着仔细修剪过的金色短发，带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色的西装，有勋章有绶带，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王子，不过是个穿着古装其实现代版的。

    “阿兄……文皇帝……丕阿兄……”

    黑色的烟雾笼罩着大地，落雷和暴雨再也不能停止。破除了三国部男生宿舍502寝室的迷信，十三人都无功而返。就像是寻找荀彧老师那时那样，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改变。还有寻找那个谁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种无功而返。当时，似乎是发生什么大事，整个学院联合行动。可是，什么也没有，或许从来就不存在。那个人也好，那些人和事物也是。

    中文系的荀彧老师又新带了一个学生。是战国部的女学生，名叫阿国。阿国凭着荀彧的关系直接转到了三国部，平时就是以金发少年的形象出现，宿舍也单独为她分配了一间教师宿舍，就在荀彧住的那间隔壁。

    钟会要求从中文系转到数学系。一切都很顺利，可惜诸葛亮老师已经先收了陆逊，并且表示身体不好不能再多带一个学生，特指钟会。钟会就这样成了司马懿老师的学生。姜维再次看到钟会的时候所表现出的一切都让钟会后悔转到数学系。那是一种完全敌对的状态，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辈说，诸葛亮老师和司马懿老师不对付，于是他们的学生势如水火。钟会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宛若参与商，可惜再转系就是没戏了。

    石田三成住进了三国部男生宿舍502寝室，曹植也于同一年申请在中文系进修，正好和三成是室友。名录上有的两人和不存在的一人互不干扰，终将会直面命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国王。他住在水晶打造的城堡里，吃着镶着金箔的食物。每天早晨，东君驾驶着他的战车从东方出发，宝石树上的机械鸟准时播报着每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珊瑚丛中的金色兰草也总有玉兔来修剪。国王踩着宝石铺成的石子路，漫步在一成不变的平和日常景象中，突然就有些无趣。水晶吊灯，金丝鸟笼，一切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美好，从来就不觉得会令人羡慕。直到一位王子从外面带回了一支白玫瑰。娇嫩的花瓣不是宝石或黄金，她看起来那么柔弱，经不起一丝一毫的风雨。王子将她献给了国王。国王将她养在银花瓶里，每天换上最好的香槟酒，对她比自己更上心。可是，她还是慢慢凋谢了。即将要枯萎的时候，国王已不对她抱有任何希望，也不再对她上心。她独自凋零，却突然再次绽放。她开出了鲜艳的红花，如血一样惨烈，美丽而坚韧。国王再次从平和日常中找到了新鲜感，一扫忧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王子谨守着人子的本分，为自己能尽到孝道而感到高兴。国王向他点头表示赞许，白手套上渗出的淡粉色在不经意间尽收眼底。

    这是曹文桓在很小的时候写下的童话故事。那时，正是他第一次来到那个世界，第一次当曹文桓。现在，他在这个世界，第二次曾经当过曹丕。记得第一个读者是奉孝叔。那位郭奉孝也在这里陪着他第二次曾经当过郭嘉。那时，奉孝叔并不赞同曹文桓继续写作。他说：“即使您再撰写出一部学术著作，那也是曹文桓的作品，并不是曹丕，尽管您本来和现在应该确确实实就是曹丕。更何况以您现在的年龄，即使写了，也只会为您带来伤害。”曹文桓并没有听奉孝叔的话，后来就像奉孝叔预言的那样，初中刚入学没多久的曹文桓就意外坠楼。

    确实是曹丕。不，我是曹文桓，仅仅是曹文桓。

    曹文桓自那以后，真的不再写作了。他开始沉迷游戏，一发不可自拔。这年正是高三，曹文桓又不是曹文桓了。他是曹丕，曾经是过，第二次曾经当过曹丕。就像初中时那样，从九天之上一落千丈。

    “子桓，是你吗？我的孩子……”

    三国部男生宿舍502寝室。已经引退的中文教师曹操枉顾各种规定，突然闯入。电子门禁卡是从曹植身上硬抢过来的。实习宿管张菖蒲也被曹操夸了几句就差点儿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不过后来她的宝贝儿子钟会来找她倾诉恋爱的烦恼，曹操就这样没人阻拦就进到了学生宿舍。曹植明明是正常回自己寝室，然而现在变成了自己蹭自己的门禁卡。曹植努力压住了内心涌起的各种洪波，乖乖跟在曹操身后，就怕一言不合被落下了。平时也就算了，恰好晚上有课，不拿课本就去上课的话，荀彧老师一定会在点名册和成绩单上好好计较一下的。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三成清清楚楚地记得曹植跟在信长身后回寝室。后来发生了什么，三成是一点也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信长大人正抱着他哭，他吓得不敢乱动，着实是个阴间剧本。仔细一看，是三国武将的打扮，脸也正气很多，是曹操老师，曾经是……现在应该叫曹操大人？

    “子桓已经回去了吧。”

    曹操大人突然放开了被他抱着的三成，用自己衣袖擦了擦还没干透的眼泪。他转身面对着曹植，走过去拍了拍曹植的肩。

    “现在，你是长子。子桓不会再回来了，子文是不会来的。我的孩子只有你了，唯一一个，在这里唯一一个我的孩子。这次，如你所愿了。”

    曹操将门禁卡塞回曹植手里。他背对着曹植，看着寝室的门口怅然若失。

    “天下也如你所愿。这次，荀令君该满意了吧。”

    自那以后，曹操也在也没有在无双学院露过面。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彻底过起了闭门谢客的退休生活。橱窗的玻璃反射出的人影看起来那么苍老，镜子有时候也是不可靠的，就像吾之子房，终究不是留侯张良。

    由于曹操的引退，中文系迎来了新入职的教师，钟会和曹植。荀彧转为行政岗位，平时的排课量也没有减少。钟会是数学系毕业的，荀彧对此一直心存芥蒂。曹植是他带出来的学生，尽管只是业余的，那也是荀彧认为值得信任的。为了让曹植不被人非议，数学系毕业的钟会想要任职中文教师，荀彧也没有过分阻拦，甚至暗中促成了这件事。这个世界一切又归于平静，于几人退场之后，一切都没有改变。回忆起过去的种种，荀彧依然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正如寻找曹子桓那时的徒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