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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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雪花

    荀轩讲了,老家伙当然讲了,若没有讲那样的话,相信今日宇文泓也定不会带着妹妹前来看横芯的。

    “可是师姐你的情况...”

    话到嘴边,宇文泓就再也讲不下去了。

    “我的情况你不必担心,既然师父给你讲了就行,那就不需要我再给你讲了,这次内选对于咱们院来讲无比的重要,我和师父都将宝押在你身上了,你可要加油啊。”

    这一声你要加油啊,听得宇文泓压力更大了。

    “师姐我不明白,今年你为何非得参加,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我真的担心,你说万一出个啥事,你让我...”

    是啊,万一出个啥事,宇文泓当真没办法跟荀轩去解释了,毕竟横芯的这一身的伤,他当真不敢啊。

    “这身伤...”

    失落、沉默、思索过后,便是坚定与决心。

    “这身伤没有大碍了,现在只是看上去比较严重,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大可不必担心的,哎对了,师姐记着你今年得有十八了吧。”

    也许是因为横芯不想跟宇文泓在自己伤情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见她三言两语地就把话题带到了别的地方。

    “嗯,十八了。”

    宇文泓当然能懂横芯转移话题的潜在意思,只不过他并不明白横芯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的年龄。

    “十八了好呀,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

    不免得感慨,不免得追忆,或许横芯早已记不起来自己十八岁时候的状态是个什么样子了,她的十八岁是否跟宇文泓一样,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充满了对爱情的向往,充满了对世界的探求?

    她不记得了,只因十八岁的天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的横芯唯一能记得起来的,就只是她曾经的故事了,因为青葱的记忆在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后,就只能成为被自己尘封起来的故事。

    正如她所说,十八岁当真是个朝气蓬勃的好年纪啊。

    “还好吧...”

    一听到横芯的夸赞,宇文泓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还好呀,人的一生最精彩的时光不就是十八九岁的这会儿吗?有想法,有干劲,能为了心中的目标去奋斗,不怕失败,不怕挫折,哪怕遇到了挫折,拍一拍屁股重新站起来,就又是一条好汉,这般的好年岁,师弟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横芯的这句话说得不假。

    “师姐说的是,我会好好珍惜的。”

    宇文泓依旧显得有些紧张。

    “对了,你能不能答应师姐一件事情啊?”

    突然,横芯的话题再次转移。

    “啊?师姐请说。”

    一时间宇文泓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可是等到他看清了横芯那决绝的眼神,他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只是这样的明白,让他感觉有些呼吸不畅,那是一种压抑着哽咽的感觉。

    或许他也猜到了什么吧。

    “十八了,就算是男人了,不再是男孩了,本来这些话师姐想过些日子再讲给你的,不过既然你和彤儿今日来我这儿了,那我便现在说吧,宇文泓啊,师姐希望你明白,身为一个男人,在这世上最被看重的,便是责任,是信用,是男人所该做的事,是男人所该讲的话,如今彤儿尚小,她还需要人去指引,所以师姐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所处做的任何决定都要优先考虑她,她是你的亲妹妹,你身为哥哥,就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去保护好她,明白吗?”

    这一刻,横芯的话讲得宇文泓语塞。

    “还有你彤儿,如今你还小,身上的稚气都未褪去,所以很多的道理你目前还听不明白,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师姐相信你可以,你的未来一定会比师姐的要耀眼,因为年轻是你的资本,是你可以试错的筹码,不过有一点师姐还是要提醒你,世间险恶,有些错最好还是不要去试,因为这种错会让你失去的更多,你的性子不如你哥沉稳,多少还是莽撞了些,不过这也正是你身上的闪光,一个人若活得没了自己的标签,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轻轻地抚着宇文彤的手背,横芯继续轻声说道:

    “请继续保持住你的初心,让它不要被红尘的染缸所侵蚀,大胆地向前迈步,只因你是宇文彤,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要说在这酿院之中宇文彤最听谁的话,那肯定是横芯啊,毕竟这些年来她的这位师姐可当真没少照顾她的,甚至为了她跟宇文泓,可没少跟洛蕊翻脸。

    现在,当横芯说出了这般的话,听得小丫头心里更是发酸了。

    “我会的...”

    这便是宇文泓的答案,斩钉截铁,毫不含糊。

    “好啦好啦,再哭就真成小花猫了,过几天就是静姨的祭日了,你们俩都准备得怎么样了,可别怪师姐没提醒你们俩啊,去年的时候,师父可为了这事没少发脾气呢,这事儿你俩还得上点心呀。”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的工夫,又是一年。

    想来也是,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久,宇文泓当真已经不记得他上一次去山梅林的时候是几月份的事情了,也罢,待会儿就先过去看一看吧,跟母亲说说话。

    “那师姐我跟彤儿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好生养伤,我就先带她去看看母亲。”

    离开了横芯的屋子,兄妹俩便朝着山梅林的方向走去,对于横芯方才所讲的话,却实实在在地记在了宇文泓的心里,他很清楚横芯今日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只不过他有一点不明白,横芯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去说呢?

    山梅林,那是荀静永眠的地方。

    冬雪尚未消融,初春的寒意此时还略显刺骨,偶尔的会有一些屋檐上的落雪飘零,那是微风吹拂后的痕迹,安安静静的,就好似夜晚敲响的钟声。

    抬头还是那片蓝天,千百年来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就连天上的云也没有丝毫老去的样子,这才明白,时间真的离自己很遥远,遥远到宛若天地之间的距离,可时间又离自己很近,近到私磨耳鬓,近到鼻尖露珠。

    母亲...

    不知从何时开始,母亲这个词竟被宇文泓深深地尘封在心底的最深处了,让它终日见不到阳光,让它永世被人淡忘,殊不知他越是这样的压抑,越是将心中的那份思念紧固,他对于母亲的渴望就越是强烈。

    因为这份源于血液之中不可割舍的爱。

    宇文泓如此,宇文彤亦是如此。

    越复杂,越深情。

    越深情,越难忘。

    越难忘,越陷入。

    越陷入,越不知。

    当时间更迭变化,让这一份思念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秤砣,将兄妹俩的心压得死死的,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人,因为那个离他们而去的可怜女人。

    母亲...

    我们想你了...

    当记忆里的片段如潮水般涌入,直至整个人的情绪被这股思绪彻底淹没。

    母亲一词,早已扎根于他们的心中,在肆意生长。

    “你跟我去吗?”

    这一句宇文泓问得很轻。

    “嗯。”

    妹妹的这一声回答,更轻。

    而她的回答,竟让眼下的初春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寒冷了。

    微微地仰起脑袋,目光无比坚定!

    就这样,伴随着不断落下的雪花,彼此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一生一世也不分开,而当一股尚未散去寒意的微风吹来,将漫天的雪花再度吹拂,缓缓飞舞的样子像极了天空之中最为耀眼的精灵,在这湛蓝的天空下,在这无瑕的白云中,折射出一道道无比绚烂的闪光。

    孩子们心里明白,这些闪光,是母亲的羽翼。

    初春当真是个好时节,虽然刮的风还略显寒意,可是人们还是能从周遭的环境里看到春的到来,不过有一说一,松川这个破地方,即便是到了初春,也冷得有些让人架不住,漫长的雪季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漫天落下的飘雪,与脚下很难化去的积雪,当真将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一层白皑皑的纱,即使此时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屋顶和树杈上那些尚未消融的过往。

    真的好冷啊。

    冷得是这天,冻得是这心。

    又是一股微风,让一旁的宇文彤冷得是连打了好几个激灵,几声喷嚏也足以见得,松川的初春还是跟别的地方有很大的区别。

    “冷吗?”

    微微转过身子,用手试了试对方的手温,宇文泓的话特别温柔。

    “冷。”

    嘟着个嘴巴,宇文彤的回答倒显得干净利落。

    “来,披上。”

    在宇文彤无比震惊的眼神下,只见宇文泓竟让将自己身上的那件大袄子给脱了下来,随手就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发什么疯呀,你赶紧穿上,别把你冻感冒了。”

    一看亲哥是个这样的二杆子,急得妹妹不停跳脚。

    “哎呀我不冷,我这会儿可热了,你看我后背都是汗,你赶紧披上吧。”

    一边说着,宇文泓一边还刻意地露出自己的后背,貌似想要去坐实他这会儿的解释。

    只不过他的话很明显是谎话,因为宇文彤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脖颈,以及脖颈上爬满的鸡皮疙瘩。

    只是小丫头执拗不过自己的哥哥罢了。

    “赶紧走吧,别让娘等急了。”

    说罢,便看到宇文泓就这么淡淡一笑,是大步流星地一个人朝前走去了。

    就只留下了宇文彤一人。

    看着逐渐远去的人,依旧是褪了色的青衫,依旧是简单的表达,依旧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