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柳薇薇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究竟是源于什么时候。

    是那天陈选帮她找回手机？还是送她回学校的时候？还是吃饭时的偶遇？又或者刚才一起玩VR时，她发现自己竟是那样依赖他？

    可是他喜不喜欢我呢？

    对于这个答案，柳薇薇更多疑惑的是，像陈选这样家境优渥、个性开朗，又有职业优势的高富帅，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这样平平无奇的人。

    而且他如果真的喜欢自己的话，应该会主动表白吧？

    至少在玩完“蓝宝石之谜”之后，他还欠自己一个拥抱吧？

    想到这里，她悄悄探出头，往陈选座位的方向看了看。

    陈选睡着了。

    看上去已经睡得很熟，那样高大的人此时也如孩子般的沉睡。

    柳薇薇轻叹了一口气。

    只希望这样的时刻能多一些就好。

    她抛开自己的胡思乱想，放松下来，开始看荧幕。

    这电影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有挡不住的困意袭来，即便边吃爆米花也拯救不了千斤重的眼皮。

    不出十分钟，柳薇薇便也睡着了。

    ……

    “你好，你好。

    “这里是我们的座位。”

    柳薇薇感觉到有人在戳自己的手臂，瞬间惊醒。抬头便看到一对情侣挽着手，女生正在叫醒她。

    “哦哦，不好意思。”

    她猛然起身，发现下午场原本人并不多的放映厅此时已经几乎坐满了人，又看向陈选，发现他还窝在舒服的按摩座椅上，呼呼大睡。

    “起来了，起来了，我们该走了！”

    她用力晃醒陈选，在他一脸懵的眼神中将他拖拽出了电影院。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啊？已经6点10了？”

    陈选这才反应过来，惊呼道，

    “所以我们俩在电影院睡了一下午？”

    柳薇薇哭笑不得，点点头，

    “是啊，没想到一睡就是这么久，电影结束了都不知道。”

    陈选努力找补，毕竟这次的“约会”实在不算完美。

    “额，那就约等于我们看了两场电影，不亏！”

    柳薇薇应和道，

    “是呀，这个座椅确实很棒，而且我可能有点晕VR，所以睡得太死。”

    两人缓缓往外走，陈选仍然觉得十分歉意。VR游戏没有玩通关，午饭也是随便解决，看电影还睡着了。

    他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我们要不要再一起吃个晚饭？”

    柳薇薇笑着摇摇头，

    “不用啦，你背了我那么久，肯定也累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的。”

    两人出了商场，正好前面就是一个人流量很大的公交车站。

    柳薇薇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陈选，

    “好啦，我可以从这坐车回学校，警察同志就送我到这里吧。”

    “不用我送你回去吗？”

    “走到停车场还有好远，我还是在这等好了。”

    “那我陪你等。”

    柳薇薇歪歪头，暗自思忖，难道两人已经到这样难舍难分的程度了吗？

    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陈选旁边，举着满篮子的玫瑰花大声问道，

    “叔叔我们在做爱心义工活动，您要买朵玫瑰花吗？十块钱一朵。”

    陈选没有犹豫，买了一朵玫瑰后，起身递给了柳薇薇。

    “啊？给我的？我还以为……你只是买了支持一下爱心义工活动。”

    她脸上发烫，心里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莫名忐忑。

    陈选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和她并排站在一起。

    夜色渐起，落日余晖已经暗淡。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接棒传递霓虹色的灯光。

    远远驶来一辆公交车，有不少人前去观望。柳薇薇仔细一看，庆幸还不是回学校的那一路，还可以再等一会。

    “不是这一辆，估计还要等。”

    柳薇薇向陈选解释道。

    他脸上有瞬间的表情让柳薇薇肯定，他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希望车可以来得慢一点。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似有失落，

    “没关系，我想和你再待一会。

    “觉得今天有些遗憾，本来想陪你玩，让你开心，结果什么也没做成，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柳薇薇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内心也很矛盾，只是有种想要抱抱他的冲动。

    陈选继续说道，

    “早知道解谜的时候就该抱着你了。”

    柳薇薇心跳都漏了一拍。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是去往学校的车到了。

    仿佛是专门为了来接她一样，这一站只有她一个人要上车。

    柳薇薇回头看了看陈选，他微笑着朝她挥挥手，看上去却好像很孤单。

    公交车门一关，她便心脏狂跳，如雷声捶打她的耳膜。

    她看着手里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深呼吸一口气。就在这个瞬间，她决定不管怎样，要把心里的想法说清楚。

    想和他在一起。

    “诶！司机师傅！我有东西忘记了！我要下车！”

    司机前脚刚踩油门，车都还没发动就又踩了刹车，没好气地对她说了一句，

    “小姑娘，下次想清楚再上车！错过我这班就没下一班了！”

    柳薇薇还是执拗地下了车，看到陈选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却又转瞬化成喜悦。

    他张开双臂，站在原地，好似要迎接柳薇薇的拥抱一般。

    她奋不顾身朝他奔去，

    一滴水从柳薇薇的脸上滑下。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激动或者委屈的眼泪。

    “砰！”

    柳薇薇撞到了什么东西，被狠狠反弹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怎么回事？！

    她心下一惊，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陈选一动不动，依旧微笑站在原地，保持伸出双手迎接拥抱的姿势。

    潜意识已查觉到有些不对，她伸出手，空气中冰冷的触感传来。

    她摸到了他们之间的那道无形的壁垒。

    全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霓虹色的路灯开始闪烁，四周的路人像蜡烛一样，依次熄灭。

    公交车站、马路、商场、甚至是天空的场景，都逐渐像素化，变成无数个模糊的方块光电，从漆黑虚无的空中散落。

    柳薇薇被眼前正在崩塌的一切吓坏了，跪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抱住头，无助地看向陈选。

    “陈选”也如那些场景一样，身形开始模糊、闪烁，虽然他的姿势依旧不变，像个彬彬有礼的服务生，一直站在原地。

    柳薇薇瞬间泪流满面。

    “不要啊！！”

    黑暗中，一道机械女声传来，

    “检测到玩家虚拟恋爱体验时长结束，是否充值继续？”

    柳薇薇几乎是嘶喊出来，

    “让我和陈选在一起啊！”

    “很抱歉，您的余额不足，请充值后继续；

    “体验将在十秒后强制退出，

    “十、九、八……”

    柳薇薇疯狂拍打着那道无形的壁垒，视野模糊中，她只看到“陈选”身上的光也渐渐消散。

    “七、六、五……”

    她拼命擦干泪眼，只为最后再清楚地看一眼他定格在那里的笑容。

    “四、三、二……”

    柳薇薇声音颤抖，听上去在尽力忍受极大的痛苦，

    “我喜欢你……”

    “一。”

    ……

    四周重新响起嘈杂的雨声，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玻璃上，柳薇薇如梦初醒。

    突然有人重重地敲打玻璃门，

    “喂，里面的人快点！

    “没钱了就别玩了！”

    柳薇薇灰头土脸的出来，看着面前一个带着单边眼罩，穿着举止轻浮的小太妹吐着烟圈，不耐烦地催促着她。

    小太妹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翻起只剩一边的白眼，

    “死肥猪样，有钱好好打扮下自己，别出来吓人！”

    柳薇薇看着自己肥大的肚腩和绷得紧紧的不合身的衣服，捂着脸只想赶快逃离此地。

    电话亭般的小玻璃屋外站了好几个人，都是来排队进行虚拟恋爱体验的。

    小太妹一进去，透明玻璃屋立马变成磨砂般的半透明材质，外面的人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硕大的荧光红字，

    正在使用中。

    倒计时，10分钟。

    排队的人们又是一声叹气，便纷纷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柳薇薇漫无目的地在破败的街道上游荡，努力回想起属于自己的过去。

    她翻看手机，看到一条条的消费记录，

    -15元，首充礼包

    -68元，新手礼包

    -298元，角色装扮礼包

    -588元，日常问候礼包

    -1688元，双倍好感度加成礼包

    ……

    最高一条的消费便是约会大礼包，一共29888元。

    除此之外，每一条“陈选”的回复都是需要付费的，那么频繁的聊天，总共竟耗费了柳薇薇十万出头。

    她摸了摸自己和那个小太妹同样款式的单边眼罩，回忆起了所有。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虚拟恋爱里消费了。

    可是仅仅凭她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的肥宅女，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供她挥霍。

    地面水洼的倒影中，高架桥上的磁悬浮列车飞速通过，摩天大楼绚丽的LED显示屏满是虚拟恋爱体验的广告。

    柳薇薇随着直觉一直往下走，废弃的地下商城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流浪汉、瘾君子，或是做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的人。

    但没人会打她这个独眼肥猪的主意。

    她来到一处被钉住大半边的卷帘门前，按了门铃，从狭窄的门缝中伸出一个黑瘦带疤的奇怪光头。

    光头男人看她一眼，便放她进入，转背又到柜台后面忙活。

    柳薇薇想起陈选微笑的样子，给自己壮了壮胆，开口问道，

    “我要卖东西。你上次说的那个。”

    光头男人头也不回，

    “十万。”

    “这么少？上次左眼都卖了六万。”

    “好走不送。”

    柳薇薇没得选择，咬咬牙，

    “十万就十万吧。快点给钱就行。”

    ……

    柳薇薇不记得自己疼晕了多少次过去，面色苍白的她终于得到了老板转的十万块钱。

    电话亭……

    陈选……

    她捂着肚子，艰难地走在大雨里，寻找附近的虚拟恋爱亭。

    辗转了好几个，虚拟恋爱亭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她只得去往更偏僻的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旧公交站旁，虚拟恋爱亭的透明玻璃泛着晶莹的绿光，“空闲中”在玻璃上滚动。

    柳薇薇欣喜若狂，刚准备进入门内，便被一个满脸疮疱的大汉一把拦住。

    “把钱交出来。”

    柳薇薇吓得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只顾死死护住手机，不肯交出这用半条命换来的钱。

    那大汉虽少了只手臂，力量却不小。把她推翻在地之后，拳打脚踢和暴雨一起落在她背上。

    柳薇薇已经不知道究竟是肚子上的伤口疼，还是被殴打的地方疼。

    好讨厌下雨啊。

    她这样想到，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下雨，自己和陈选也不会在那个时间相遇。

    而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帮助她。

    不一会儿，那个大汉也气喘吁吁，打得累了，看柳薇薇这样不屈不挠，他也觉得自讨没趣，骂骂咧咧地走了。

    柳薇薇忍着剧痛在地上爬行，终于将自己塞进了虚拟恋爱亭，腹部本就粗糙缝合的伤口开始流血汩汩。

    她将手机贴在玻璃上，熟悉的场景接踵而至，

    充值成功，玩家正在登陆中……

    是否继续选择“陈选”作为虚拟恋爱陪伴者？

    “是……”

    恢复“陈选”存档需要扣除9999元，是否继续？

    “是……”

    正在为您接入上一个场景……

    约会大礼包内容已结束，是否开启恋爱大礼包内容？（需扣除89999元）

    “是……”

    正在加载恋爱模块……

    请耐心等候……

    柳薇薇无力地倚靠着玻璃门，整个人已经浸在满地鲜血中。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和陈选经历的种种画面，像是走马灯一样快速放映，一直到他们即将在公交车站分别时。

    陈选又重新微笑站在她面前，张开双手，礼貌说道，

    “编号1027，名称’陈选’，很高兴为您继续服务。”

    加载完成，祝您本次体验愉快！

    柳薇薇看到眼神空洞冰冷的陈选，像机器读取完记忆一般卡顿了一下，看到她时的神色又流露出爱意。

    “你没事吧？怎么摔跤了？”

    陈选说完就要去扶起柳薇薇，她却苦笑着摆摆手，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

    “我没事……”

    陈选手里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大束玫瑰花，虔诚地单膝跪地，对着坐在地上的柳薇薇说道，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

    “柳薇薇？你怎么了？你说话啊！柳薇薇？！”

    柳薇薇只看见漫天红玫瑰花瓣倾洒下来，将她淹没，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检测到玩家生命体征不稳定，系统将立刻强制断开连接。

    “柳薇薇！柳薇……

    “本次虚拟服务至此全部结束，请为编号1027予以好评，祝您生活愉快！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