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相跟踪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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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将为人母

    到良渚外已是初冬了。

    良渚靠北,冬日来得很早,也格外冷,眉县此时还不冻手,到了良渚外百里便已经要开始着厚重的冬衣了。

    马车四轮绑着细小链子,下了场薄雪,纪朴担心山路打滑。

    路不宽敞,到了半路便要分为两个马车,女子们同坐一车。

    纪朴将背靠在车壁一侧,高高翘着一只腿,搭着二郎腿,同身旁的男子截然不同。

    不久,一直闭目休息的文渊之睁开了眼睛,看似不经心提醒道,“这可离纪府越发近了。沈兄看见,不知如何数落你。”

    他道,“唉,能逍遥一天是一天吧。”

    文渊之想起他方来身边保护他时,端坐得跟菩萨一样,一丝不苟,现如今竟成了这个坐没个坐相的样子。

    “喝酒不?”他问道。

    纪朴放下了脚,冬靴踏在地上,凑到他面前道,“你带了?”

    只见文渊之伸手从车壁一拐角处一模一探,便取出一个酒囊来,装得满满的,纪朴晃了晃,惊叹道,“还得是小文先生。”

    他痛快饮了一口,递给文渊之。

    文渊之却摇了头,“她不许我喝,下车时会闻到。”

    纪朴闻道,又是猛地灌了一口,“文渊之,你故意的。”

    他笑了笑,“天这样冷,炭火都在莲踌姑娘那车中,你不饮酒,到了城中若是得了伤寒,我如何跟你兄长交差?”

    纪朴默然,一口气喝了许多。

    他不知文渊之是否看了出来,可他能确定即使他火眼金睛明白了,也不会说出来。

    掀开车帘,后面那辆马车也在晃晃悠悠朝前走,冷风刺骨,几片雪花飘了进来,纪朴轻叹一声,“原来落雪了。”

    后面的马车暖和多了,勾月困得眼睛睁不开,半靠着狐裘垫子小憩,她侧容极其好看,莲踌发觉自己竟此时才看出她定然是有楚人的血统,这样深邃的眉眼,这样显眼的鼻梁,侧着瞧更容易看出端倪来。

    她有意试探,“勾月,你是哪里人?”

    勾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哪里人?呵——”她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满了眼眶,坐起身道,“我是孤儿。无父无母。”

    莲踌不信,“此前你说过你的父母。”

    那是师傅师娘,“呃,对,我是被收养的孩子,以前住在堂子里,后来我养父来了,就把我带走了。”

    “你亲生父母呢?”

    勾月想了很久,竟是丝毫回忆不起,“那时候我很小,记不得事情,估计是打仗的时候走失了吧,很多堂子里的孩子都这样。”

    莲踌继续问道,“有没有可能你父母是楚人,不是燕人?”

    勾月开始否定,过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看你,很像是楚人?”

    她自己有时候也觉得,“也许吧,可能是我父母其中一个是楚人,还有一个是燕人,所以我生下来既像是楚人,也像是燕人,不过燕人更像一点罢了。”

    勾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现在楚王为天下共主,占良渚后,与南燕旧贵族大肆联姻,所以如今良渚城许多新贵族子嗣都有两种血统。

    马车还在行驶着,莲踌忽止不住呕吐起来。

    勾月连忙拿来痰盂,“你是赶车太辛苦了,有些眩晕。”

    她说不。

    “我已有身孕。”

    勾月险些拿不稳痰盂,幸好莲踌预测她会大惊自己接住了。

    “你说什么?”

    “我已有身孕。”

    莲踌微微一笑,心中却十分得意,打了胜仗一样。

    纪朴不是不许她说么,她非要说,他又能如何。

    “是……谁的?”

    勾月结巴道。

    她勾唇坏笑道,“你以为,是文大人的?”

    “不会。”勾月斩钉截铁。

    莲踌眼中含笑,“既是如此,你担心什么?”

    “那就是纪朴?”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其他人?你以为我人尽可夫?”

    勾月连忙道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只是同你玩笑,你看你怎么又急了。”莲踌觉得这女子实在是没有手段,耍弄她根本没什么快意可言。

    她不明白,为何文渊之那样的人会一门心思放在她身上。

    莲踌以为她会继续问她和纪朴的事儿。

    却见她闭了眼又要睡去。

    她有些无奈,“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会怀他的孩子?”

    勾月强撑着眼皮又坐起来,“为何?”

    她扑哧一笑,原想着她会冷嘲热讽,如今再看,她根本不在意纪朴半分。

    “男女交合,便有子嗣。我明白这个道理。”勾月说。

    “那你对纪朴有什么看法?”她不死心,要问个子丑寅卯。

    “是纪朴和你的私事,我一个外人能有什么看法。”

    “你不想知道纪朴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勾月将炭火烧得旺了些,免得她受寒,拨弄炭火,火舌一勾,她缓缓想起文渊之冬日里手冰凉,不知他们车上有没有炭火。

    “你还在听我说话么?”

    勾月连忙回应,“在听。纪朴应当是要这个孩子,他心肠很软,又懂得担负责任,假以时日会是个好父亲。”

    这并非奉承,勾月心中也是如此认为的,尽管武功不怎么样,可人还是不赖的。

    莲踌抚上腹部,轻柔地摩梭,“他会留下这个孩子,是不是?”

    勾月有些吃不准,她很想将话挑明,如果文渊之当初说的那些全是真的,半句无虚,结果就是沈桑定然会插手其中,纵然纪朴想要留下,也得过沈桑那一关。

    “莲踌,你有没有听纪朴说,他有个兄长?”勾月半遮掩道。

    “从未听说过,可你之前不是说他是家中独子吗?”

    勾月想要割了自己的舌头,说一句错一句,“嗯……其实,啧……丝……其实他有个兄长,不过也是他师兄,自小照顾他长大的。”

    “这倒是新鲜,若有这号人,为何他从不对我说?”莲踌不知勾月意欲何为。

    “他师兄——怎么说呢?”勾月左右为难,若那些是空穴来风,文渊之也只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不就白白损了纪朴和沈桑的清誉么?再说她并不能肯定文渊之是不是拿这个说辞来离间她和纪朴,文渊之心眼就那么点大,跟着他的日子久了,她也能看出些了。

    “尽管直言。”

    勾月沉思后道,“他师兄是个严苛的人,不过能教出纪朴这种心性的世家公子,想来不是个极坏的人。”

    莲踌松了一口气,“多谢告诉我。”

    她拉起勾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你摸一摸他。”

    她小心翼翼地触上她的肚子,“有多久了?”

    “一个月左右。”莲踌的笑如和煦的阳光,身上充满母性,勾月觉得她和从前相比变了许多。

    “以后等她降生,你为她洗三,让孩子叫你干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