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啥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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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荆花诡事②

    天黑之后,惊门和自己手下的一支小队抵达了板里镇,他们事先知道这里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地震,影响范围仅在板里镇及周边四百米范围内,于是特地赶来调查——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生门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根据周边的历史,板里镇及周围从未发生过地震,这次小规模的地震也不会是过往任何一次地震的余震。破坏程度最高的震中在一户常年无人居住的人家中,没有人目击到是否有人靠近那里,也没有人看到有人出入。没有历史根源(不在地震带上)、持续时间短、影响范围极小、灾难中心隐蔽,这一切都符合“灾”干预并制造灾难的特点,板里镇这里显然有一个灾隐蔽地动过手脚。

    一般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情,天枢楼会立刻开始搜查那个灾的下落,但是知道有一个融合了灾的厄,所有的行动都必须变得谨慎起来。

    让惊门更在意的,是板里镇这浓郁的污秽气息,单仅仅只是气息。

    随着灾难的降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趁着地震召唤了污秽?那污秽来一趟什么也没做?惊门感觉不可思议,这就好像中国人专门去别人家吃饭结果空着手一样,显得十分不自然。还是说它做了什么,做完就走了?

    “惊门大人,”一个橙部的队员回到惊门身边,低下头,“在污秽气息最重的街道上发现了大量血迹和部分血肉残留。”

    惊门皱起眉,拿起一个木制无事牌在手里搓了搓:“这里似乎有人趁着地震召唤了污秽。”

    “蚀功的升级仪式,有尸体吗?可以从尸体的受损情况来看这个蚀功修士死在了哪个环节。”死门的声音从无事牌里传出。

    惊门哈哈笑起来:“死者为大,你多少尊重一点人家的修炼和信仰。不过现场只有血和一点肉沫,没看到尸体。”

    “或许是被污秽吞噬了,毕竟是需要污秽青睐才能逐步稳固不老不死躯壳的功法,从建立开始,蚀功一直有这么死的人。找到秦霖了吗?”

    “有消息但是没见到,已经被带走了,但是时间不久,我应该追得上。”

    “一切小心。”

    “这些天你跟我说了多少小心当心了,这位高冷酷哥,我记得你之前可没这么婆婆妈妈。”惊门收起一点地上的血肉,无事牌没有再传出死门的声音,说明这个高冷酷哥又恢复了高冷,不想继续理他。

    惊门站起来,夜幕徐徐在他背后垂下,随着板里镇的人们陷入沉眠,无数梦境中自然地出现了一扇打开的门,有的是依靠梦境中的环境,有的是依靠孩子们乱七八糟的涂鸦,还有的仅仅只是出现了一个豁口,构造出“出入”的概念,那些门无一例外的大开着,惊门则像是在一个小镇旅行一样穿梭在其中,然后停在了客栈小二的梦里。一个扎着乱糟糟丸子头当发髻、眉眼天生带笑、穿着黑色道袍的男人和一个白色头发的男人一同出现在了客栈门口,和惊门对上了视线。

    穿黑色道袍的男人在让开门口的同时礼貌地向惊门笑了笑,样子温柔又随和。

    跟这个人打过多少年交道的惊门一眼认出这是秦霖,他也出于习惯向秦霖笑了一下,抬头看向了秦霖身边的白发男人。

    那个男人红色的眼睛也在看着惊门。

    只是对上视线,惊门的脑海中就掀起了狂风巨浪,但他毫不在意,甚至在心里含沙射影地吐槽了一句只有某些爱干净要清净的酷哥才害怕这个,然后他换了个随意的站姿,笑着问白色头发的男人:“有时间吗,来聊聊天?”

    男人眨了下眼睛,然后转头向秦霖:“秦天师,您先上去休息吧。”

    小二看着这三位客人,道袍的那位打了个哈欠:“好。我去睡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喊我。”

    等到秦霖的身影消失在梦境那个模糊的边缘,白色头发的男人忽然整个人清晰许多,他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看着惊门:“你是门。”

    惊门打小就自来熟,看男人坐下,他也不客气地跟着坐下,然后开始给自己倒水喝:“嘛没想到你真的能够影响梦境,甚至连他人梦境中的自己都在严密监视着,甚至可以‘降临’到他人的梦境。这个能力很有意思,甚至有些像我了,这种能力是厄和灾融合创造出的吗?”

    “是。”白头发的男人点点头。

    “但并非是影响梦境,而是集中‘自我’。任何跟我自身有关的场景、物品和生灵都会牵动我的注意。”召缨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惊门看着他,忽然皱了皱眉,他想起来了一点东西,但是十分模糊,似乎有什么在努力阻止他回忆。白头发男人嘴角忽然噙上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看向惊门的眼神柔和了一点。

    惊门莫名感觉自己的回忆得到了对方的许可,于是一个名字从记忆深处钻了出来,一路出现在了他的嘴边。

    “召……缨……”

    “是我。”

    随着召缨的承认,更多被刻意隐藏起来的记忆回到了惊门脑海中。

    片刻之后,那部分被封印的记忆完全复苏,留给惊门的只剩下震撼,他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年轻人,张了张嘴,犹豫了又犹豫,最终他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召缨像学人说话的小孩一样重复了一下这个问题。

    召缨没有回答,惊门也没有继续问,度过了一段异常的沉默之后,召缨看着惊门,态度柔和地开口:“博彦叔叔,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离开这个梦吧。你,还有天枢楼的其他人,不要再找我们了。”

    “我们。”惊门复读了一下这个关键词,然后像是刚刚找回自我一样,露出一个感觉对方怪好笑的表情来:“你不会是只有个子长这么大了吧,没想到有些事过了这么久,你还是看不清。”

    召缨握着茶杯的手指慢慢收紧:“我看清了。”

    然后他握着那个茶杯站起来:“博彦叔叔,正是我看清了,所以我才开始想做点什么。如果你来到这里是因为担心秦天师的安危,那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他。如果你是为了将我关进门里,也可以问问死门,即使是面对他,我也有逃脱的办法。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做一些尝试。其他人或许不会理解,秦天师也已经忘记,但是我想,博彦叔叔,你是知道的,你会明白的。”

    手握强大力量的人向他人作出的保证就像是纸一样脆弱,因为没有任何人能要求他遵守承诺,而人性又是那么脆弱,经不起任何一丝考验。惊门看着召缨,想相信他,但又知道自己不能。

    惊门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召缨,脸上没什么情绪。他从客栈大门离开,转瞬间消失在小二的梦境里。

    另外一边,看到惊门本体出现在自己面前,在门内一个世界里休息的死门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对方:“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用再查了,老秦没事。”

    死门皱起眉,正要像往常那样说他几句,对方脸上的那种凝重和忧郁又让死门疑惑,惊门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故意跑过来逗他玩——至少这一次应该不是,那神情罕少出现在惊门脸上。

    “你知道那个从你那边逃出来的厄是谁吗?”惊门忽然问。

    死门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召缨。”

    这是一个死门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名字。他怔在那里,似乎被什么迎面打了一拳,在他对面的惊门也露出了几乎相同的表情,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张棋盘,静默无语。

    最后,死门才轻轻地问:“召缨……不是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