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墟仙纪
繁体版

第二十四章 南海城

    东洲,道院监察天下,凡筑基以上修士,无论宗门、散修,皆在道院录有名册,且于各处行事,皆受道院监察使的监督,不准在凡人城池大肆动用术法,不准无故欺辱各地城主...凡此种种规矩,不一而足。

    苏宿倒是对后面一些规矩没有意见,也没有在凡人面前瞎显露的习惯,相反对待凡俗之人,他往往也是以礼相待,并不自持高贵便肆意折辱。

    这大概也是当初在秦府遇到人士中的第一位修士——许随许师兄给他的影响。现在回想起来,许师兄当初便是筑基修为,与那时一介凡俗的苏宿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但许师兄还是执意称呼他一个无有传承的游方道士为苏师弟,丝毫没有让苏宿感到有藐视之感。

    所谓君子之礼,如沐春风大概就是如此了。

    故而苏宿修行之后,面对凡人也是这般态度,阳石山甘泉观内,能与胡冯二位相谈甚欢,对闲云道长恭敬持礼,这便是本性,故而苏宿自称良善之人,也是靠得住脚的。

    但也由此可见,东洲其实对修行之人,监管压制属实颇多。

    苏宿也正是不堪如此,方才在沈宗主幽魂的提议下,有往南洲一行的念头。

    南洲不比东洲,南洲也有道院,但没有东洲道院如此显赫的威势。据沈宗主所言,南洲道院更像是个有名无实的牌匾,只有在与其他洲的交流中,才会抬出来,平时境内还是以各大小宗门自治为主。

    且南洲宗门众多,散修也极多,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关系也比东洲这边直接、残忍得多,正道地盘上还好一点,在占据南洲快一半地盘的魔道领域,凡人面对修士,不比猪狗强上多少,便是修士之间,弱肉强食,互相残杀也是常事。

    总之,南洲是一片拳头大就有理的地方,虽然也有各种规矩,但束缚不了强者。而且由于修士并不忌惮于在凡间露面,所以各种机缘、各种奇遇也比东洲来得多、来得快,可谓是散修们梦寐以求的宝地。

    故而由东洲前往南洲的渡口城池中,一直有相当多的散修在那边生活,企图能得手一张前往南洲的船票。

    苏宿对此感到诧异,一张船票如此难求吗?

    幽魂反而卖了个关子,说到时候苏宿过去看了就知道缘由了,苏宿不以为然。

    当仔细了解了南蓬莱洲的详情后,苏宿其实对南洲的氛围并不喜欢,毕竟作为一个良善人,自然是很难喜欢这种血腥、残忍的环境,只是因为苏宿一身秘密太多,待在东洲迟早会被发现。

    而且,东洲对待散修的手段,也谈不上多好。据说,东洲金丹以上的散修,还要在道院如实记录修行是何传承,功法源自何处等等。

    传闻中,便是之前清洪城界清洪大泽的万里江涛之主清洪君,元神境界的大修士,在未加入道院之前,也是被道院各种打压,清洪城便是那时候建起来的。而后清洪君加入道院后,方才有所好转,可清洪大泽的万里江涛,也几乎被东洲道院占了快一半去。

    由此可见,东洲道院对扶桑州上的一切散修,打压都相当之狠。

    而且,去南蓬莱洲还有一宗好处,幽魂的金丹功法,可以在回到幽狱宗后,通过宗内圣地,取出送与苏宿。甚至若苏宿有意,便是幽狱宗全宗皆送与苏宿也无妨,只要苏宿答应日后为幽魂修补神魂,寻找合适肉身,重新还他自由便可。

    虽然后一桩,苏宿不太感兴趣,可金丹功法倒是颇合苏宿的意愿,毕竟当初收服幽魂,也有这一手的意思。

    既然如此,各种缘由之下,苏宿都有不得不去南蓬莱洲的理由,于是此事便定了下来。

    所以首要之地,便是先前提到,由东洲前往南洲的渡口城池——南海城。

    -----------------

    南海城,其地势似一只船头,突兀地插在扶桑洲的最南边,与隔着一片大洋的南蓬莱洲隔海相望。

    而南海城最出名的便是南海船队,大名鼎鼎的扶天宝舟便是南海船队世代相传的跨洲法宝。

    由于东洲与南洲的交流往来,多数是由此地出发,所以待在南海城中,意图前往蓬莱洲的东洲散修也是格外的多,其城内也多受南洲影响,与南洲自在肆意的风气颇为接近。

    而苏宿此刻,已经到达南海城门下了。

    说起来,苏宿从都余城界过清洪城界,再一路向南进发,进入云阳城界,已经快跨越整个东洲南境了,苏宿先前所在之地,本身就很靠近南海城了。

    故而苏宿只用了数天,便抵达了南海城,只是进城之前,苏宿得乔装打扮一下。

    这段时日,苏宿也搞清楚了,这扶天宝舟的船票,相当之昂贵,便是普通舱位,都得五百灵石以上,还供不应求。所以按照东洲散修大多炼气的水平,要买这么一张船票,当真是要半辈子的积攒。

    便是苏宿,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灵石来,而幽魂手中的灵石,这些年也早已耗尽,所以苏宿得考虑出手点宝贝了,但清水城水君坊市的教训犹在眼前,苏宿自然得提前更换行头。

    于是苏宿用了幽魂提供的易容秘法,将自己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中年道士的形象,倒是和之前的胡道士打扮颇有几分相似。

    易容完毕,而苏宿也早达到了炼制帝流浆不含自身气息的地步,故而准备妥当,便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南海城。

    苏宿一进城,便发现南海城受南洲风气侵染,不是一句虚言,城中修行者气息众多,与凡人杂居而处,并无遮掩。

    而城中最强大的气息有四道,一道在城主府,一道在城南的一片宅邸中,观其所挂旗帜似乎是南海船队所在之地。

    剩下两道,却是纠缠在一处,是城北的商贸区。待苏宿走过去一看,发现两道气息分别在对门相屹的两幢高楼之中。

    一者曰万宝楼,一者曰天灵铺,正是城中最大的两家修士商铺,其规模远超苏宿曾经进出水君坊市中的宝丰铺。

    苏宿不由得啧啧称奇,清水城中,这种坊市还得特意在远离凡人的水君宫前建立,而在这南海城,直接就大摇大摆地建立在城中商贾区了,而且周遭人群中,也不乏凡人路过,可见风气不同,其魄力也不凡啊。

    苏宿兀自瞅着两幢高楼,心中还在想到底要去哪边,却没承想主意还没定下来,左边万宝楼门前就出现了乱状。

    只见一身形彪悍的壮年男子,正推搡着一个身着道袍面相稚嫩的少年,那壮年男子神态嚣张,且观其气息,未有毫不遮掩的意思,正是筑基修为。

    至于那相比之下稍显孱弱的道袍少年,则只有练气六七层的修为。

    众人看得真切,那壮年男子在推搡少年时,手上还用上了筑基罡煞之气,故而同为修行者的道袍少年在他手里,宛若大人手中的稚童一般,毫无抵抗之力,只得苦苦用自身灵力包裹身体,以免受伤。

    当然那筑基期的壮年男子,也尚有几分分寸,只是刻意拉拽推搡着道袍少年,并未下死手,折辱意思居多,还边拉边叫喊道:

    “你小子胆挺大啊,老子看上的东西,你都敢抢?还敢说什么价高者得。你一个小娃娃,身家倒是挺厚啊。”

    而那道袍少年此刻虽毫无还手之力,但也颇为硬气,犹自咬着牙叫唤道:“商家卖货,价高者得,有什么不对的。你一个筑基修士,光天化日之下在城中欺凌同道,眼中还有道院的规矩吗?”

    “哼哼,道院~”壮年男子闻言一声嗤笑,“若非是道院的规矩护着你,你小子还能有喘气狗吠的机会?”

    说完,男子手上骤然发劲,一道灵光化作长鞭,将道袍少年捆住,然后一拉一甩直接砸向地面。

    “也别废话了,东西拿出来了,我也不亏待你,你刚才付得多少灵石,我这里还有几件未出手的灵器,折算一下给你,你也不吃亏。”

    说完,壮年男子一抬手,几件蕴含灵光的灵器浮现,随后丢在道袍少年的边上。

    只是未等道袍少年回话,边上围观的人群中就惊呼了起来——

    原来那散落在地的几件灵器,品质尚且不说,光泽便有些黯淡,似乎是有些损伤。众人有眼尖的,瞧见其中一件灵器上还裹有暗斑,似是未擦拭掉的血迹,见状便议论纷纷,大意是说这些皆是杀人夺宝的赃器云云。

    言语传进壮年男子耳中,却也是没有解释,只是对着道袍少年犹自狞笑。

    恰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急呼,众人闻言看去,然后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一位身姿倩丽,容貌俊秀的女子,疾步赶了过来,且观其衣饰,与那道袍少年极其相似,看来是与其同宗之人。

    那道袍少年听见呼声之时,便已挣扎着起身,随后见了女子当面,也是连忙拱手行礼,羞愧道:“吴师姐……”

    但还未多言,便被这吴师姐抬手止住,随后吴师姐将道袍少年护在身后,对着面前的壮年男子一拱手,言道:

    “不知我师弟如何得罪了阁下,以至于阁下如此当众折辱,阁下难道不知道我东洲道院的规矩吗?”

    而壮年男子瞧见这位赶来的吴师姐,浑身灵气逼人,修为也是快筑基的样子,料想当不是弱手,原本脸上狞笑是收敛了三分的。但听见这吴师姐一开口便又是道院规矩,当即心中就起了无名怒火。

    顿时双目一瞪,直接厉喝道:“够了,什么道院规矩,你等东洲宗门修士,一开口就只会说道院吗?你道院规矩虽大,却也吓不住我南洲之人,我南洲的规矩便是谁强谁有理。而且我又不是硬抢,地上这一堆灵器,便是我给的交换之物,如此也算给了你道院三分面子,可莫要老子给了脸又不要脸,那老子可没这么多耐心再给你脸了。”

    说完,壮年男子身上灵势暴涨,显然是一副说动手就动手的模样。

    而周遭旁观者,也是逐渐嘈杂起来,纷纷议论不停。

    苏宿就待在其中,耳听着周边的人议论道:

    “原来是南洲的人啊,难怪如此嚣张,敢在城中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动手。”

    “啊,南洲之人就能如此嚣张吗?”边上一旁观者问道。

    “那倒不是,南洲之人在我东洲,也该守我东洲的规矩。只是南海城的南洲之人,尤其还是筑基修士,多半都是南海船队在南洲聘请的人。换而言之,这人与城中的南海船队颇有渊源,所以才敢如此嚣张。”

    “那道院不管吗?”

    方才回话那人呵呵一笑,一副马上吃瓜的奸喜之色,悄声回道:“南海城中一直有道院的监察使者,且二十年一轮换。若放在前几年,看在南海船队的关系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听说最近调来的这位监察使,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而且这事没这么简单,不信你们看这万宝楼天灵铺,这两家有一个说话的吗?你们就等着吧,马上就有好戏看咯。”

    苏宿闻言也才注意到,这事就出在万宝楼和天灵铺门前,可这两家此时居然没一个出来说话,便是高楼中各自坐镇的两道气息,也并无有行动之意,皆是稳坐钓鱼台。

    此时场中更是火花四溅,双方神态激愤,那吴师姐已经抽出青色宝剑在手,与那壮年男子互相对持,随着周遭旁观者的起哄,双方随时便会大打出手。

    就在此剑拔弩张之刻,突然平地一声惊雷,一道飞光自城主府处激荡而来,随即轰在对峙二人之中,其声势将四周人群吓得一跳。

    随后一道潇洒身影自空中翩然而立,飞光也是随即回转到那身影手中。

    众人站稳身形,方才抬头看去,只见那人身着一袭道院监察长袍,手中飞光光焰散去,乃是一柄紫气飞剑,众人方才醒悟,这是城中的道院监察使来了。

    于是旁观众人纷纷低头,原本嘈杂起哄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只余场中的三人,还在犹自对峙。

    只是那吴师姐一见是道院监察使来了,便连忙收起宝剑,立身拱手道:“晚辈明道宗弟子吴岫钰,见过范监察使前辈,家师明道宗明鸿真人托晚辈向您问安。”

    “喔~”原本面色不虞的南海城范监察使,听闻此言,不由得多打量了一眼这个明道宗的小辈,然后再看向对面的壮年男子。

    那壮年男子也是晓得轻重,眼见着金丹境界的监察使都出面了,也是不复原本嚣张姿态,拱手行礼道:“见过前辈。”

    见双方停下了对峙,范监察使方才飞身下地,随后走到吴师姐面前,轻声言道:“明道宗明鸿真人,是原来道院丹鼎部的明鸿师姐吧,你是她的弟子?”

    吴袖钰连忙回道:“是,晚辈原本是师尊族中后人,后幸被师尊看中,收为门下弟子。师尊听说前辈调任了南海城监察使的职位,故而此次来南海城,师尊特意叮嘱我等要向您请安。”

    “明鸿师姐倒是有心了。既如此,那说说吧,此处是怎么回事?”

    吴袖钰闻言答了一声是,然后让其身后的小师弟讲述起这场争斗由来。

    此刻对面的壮年男子却是忍不住了,原本他以为这么一点小事,是不会惹出此等人物的,只是没想到,这东洲与南洲截然不同,一场小小的争斗,人命都还没出了,便有金丹修士前来出面,这东洲道院的规矩竟如此烦人。

    而且看这模样,对面这女娃娃似乎与这监察使还有几分关系,那等下这监察使稍微偏偏心,他可就落不了什么好。

    好在壮年男子一想到背后南海船队的关系,心中也是稍安,只是那道袍小子手里的东西,却是没法再弄到手了。

    想到这里,壮年男子也是打断了对面小师弟的讲述,直接开口道:

    “监察使前辈,是我见这位小兄弟抢先买了那宝贝,于是便准备用这些灵器,想与小兄弟交换。哎!也是我犯浑了,手上力道大了点,让这位小兄弟误以为我是准备强来。其实是小兄弟误会了,我这就收回这些玩意,向小兄弟说声抱歉,这事就这么解决了,也便不劳监察使前辈烦心,如何?”

    范监察使闻言,面色转寒,转过头来盯住壮年男子,冷冷说道:“当众逞凶,欺辱我东洲宗门子弟,你莫非以为一句抱歉就完事了?南洲过来的人,都是这么蠢的吗?”

    见此寒色,壮年男子也是心头狂跳,面上顿时堆笑道:“是在下鲁莽了,惊扰了这位小兄弟,前辈说的对。那这样,我这些灵器都不要了,尽数给这位小兄弟赔罪,如此可好?”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东洲道院的规矩,不容败坏。”

    范监察使眼神一凛,继而慢条斯理说道:“你这般行径,放在东洲其他地方,便是废了你,也在道院允许之内。但毕竟此地是南海城,有其特殊性,故而只需在牢狱中待上个一年半载即可。”

    壮年男子闻言陡然色变,语气颤抖道:“前辈,切莫与在下说笑,这天底下,哪有筑基修士要坐牢的道理。”

    “你看我像是与你说笑的人吗?”范监察使面色不变,眼神倒逐渐犀利了起来。“东洲的规矩,便是金丹修士犯事了也逃不过的,你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又当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眼见着范监察使丝毫没有准备放过自己的意思,壮年男子神情也变的激愤了起来,话语也逐渐口不择言。

    “不,你不能这么做,监察使你这是公报私仇,是那小娘皮的师傅与你有旧,你偏袒于她。而且我是南海船队邀请来的人,你不能抓我,不然南海船队的张首座定不会与你干休。而且我是.........”

    “聒噪!”

    范监察使眼神凌厉,也不想多听这南洲之辈的妄言,手中飞剑已经再度飞起,化作一片飞光,显然是准备动手了。

    壮年男子见状,也顾不得说什么后台背景了,当即浑身灵光闪烁,一个飞遁,眼见就要逃走。

    范监察使不由的一笑,口中再度说道:“强行拒捕,斩杀不论,倒真是不知死活。”

    言罢,身边飞光一闪即逝,轻易便追上逃遁的男子,也不管那人浑身多少层防御灵光,只见飞剑虚空一转,其人头颅便掉落当场,而其尸身还兀自向前飞遁,随后也在其头颅前数丈跌落于地。

    就这样,一位筑基修士当场陨落,不比一只鸡死得麻烦多少。

    在场众人不乏修行之辈,但多是炼气修为,见此景,顿时心生寒意。

    随后面对着尚在冷笑的范监察使,不由的纷纷后退,顿时街面上便清出一条道来。

    而范监察使则收回飞剑,瞥了一眼两旁耸立的人群,见多是炼气散修之辈,随即鼻腔一声冷哼。

    “一群散修渣滓——”

    随后带上静立多时的明道宗两人,径直回转城主府。

    而此地人群鸦雀无声,丝毫不敢有半分愤色显露。

    就这样,过了半晌,大街人群方才有如大梦初醒,恢复了往常的繁华,众人高谈阔论声音嘈杂,只是言语中却没人敢提及刚才一星半点之事。

    就这众人以为此事也就这般过去之时,顿然街道上空又是一声霹雳,接着又有数人当空而立。

    待瞧见了地下的尸首,这几人便落了下来,其中为首一人须发鬓白,但身形挺拔,面色红润,显然是得道之辈。

    街上众人中有认得的,当即惊呼道:“是南海船队的张首席!”

    苏宿方才恍然,原来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南海舰队张所张首席,也便是先前城中四股最强大的气息之一。

    但此刻张首席神情黯淡,看见那壮年男子的尸身,一声叹息后,随即吩咐身后之人前去收殓。

    随后张首席微微抬头,看向大街边的两幢高楼顶端,神情复杂。待尸身收拾完毕,张首席也不多言,再转身瞅了一眼城池中央的城主府,随后便带着身后之人,飞身离去。

    而原地,只留下了几缕残余的血迹,仿佛依旧彰显着方才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