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谈
“十二年前。”
我感觉就像正好被一道霹雳正中,喃喃自语道:“十二年……前?”
看着他的目光里,有太多意蕴深厚的东西:血与泪,历史与灰烬,恸哭与隐忍……
我有些颤抖着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父母……”
他却在这时收回了目光,抬脚,继续向前走去:“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我说的,也只是一个时间。”
我久久地伫立在原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迷茫。
“或许,真正的祸首另有其人。”
这是那个家伙对我说的话,我以为……只是一句托词……
“走了。”
似乎是注意到我没有跟上去,黎天明在远方停住脚步,向我招呼道。
闻言,默默跟了上去,没头没脑地问道:“从我过往里看见的?”
他反而恢复如常了,有些意外我会这么问:“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么强啊。”说着还有些夸张地笑了笑。
我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和他很熟吗?或者说,从另一个角度想想,这个人都敢在审判会中几乎算是明目张胆的帮我,那么多这方世界的高层面前……为什么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却讳莫如深?甚至只是提了一个时间,就再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在这里面到底有一淌多深的浑水?
直到他家,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三栋九楼。
这是黎天明的家,看上去没有那么华丽,也没有那么朴素,处处透露着独居男性简单直接的风格,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一个书房,一间卧室,一处客厅,他将那个男人放在沙发上,随后从卧室里抽出两个板凳,递给我一个。
“凑合一下。”
我默默接过,和他围在茶几两边,相对而坐。
桌上没有常见的瓜子水果之类的,看上去这个房子简单到了极点,茶几就是茶几,沙发就是沙发,毫无生活气息。
还是他先开口的。
“你怎么知道那些人要对你动手了?”
“我问过他一个问题。我问他:伤得重吗。他的反应,和白天时一模一样,白天是真没受伤,晚上,当然也就没受伤,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黎天明默默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我。
“对了,你测过源质了吗?中游?还是上游?”
我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弦级?”
他笑了笑:“你知道我们国家范围内有多少个觉醒者吗?”
我猜不准,直言不知道。
他也不意外。
“大概有二十万人左右。那你猜其中弦级有多少个?”
这个倒算得上有点范围。想了想说道:“一百个?”
黎天明笑了笑,摇头道:“不到五十个。”
难怪。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数据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下意识问道:“你是弦级,那另一位副席也是弦级?”
“他?”黎天明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他算弦级也不算弦级,是个怪胎。”
随后又补充道:“但你可别招惹到他了,别人都好说,这家伙是国内有数的几个极位者——如果说七阶是觉醒者的极限,极位者就是最接近七阶的人,放眼全国能稳压他一头的也就几个七阶的天灾。”
这么看来那家伙确实有点猛啊,随后我又想到了什么。
“那你当时还敢和他正面对峙?”
“哼。”我这么一说,黎天明轻哼道:“别看这家伙顶着极位者这么个虚名——“什么天灾之下无敌啦”、“什么最接近七阶的人”我可一点不虚他,我的情况可比一般的弦级还要特殊……”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停住了,一副话到嘴边,才发现不能吐出口的样子,只能草草解释道:“总之就是,很厉害。”
我看了他一眼,大概也猜到了,这又是个涉及甚广的秘密。
“而且,弦级也并不总是光鲜亮丽的。”
他从衣兜里翻出一盒皱巴巴的烟,挑挑拣拣好一会儿才抽出一支大概还算看得过去的的,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这人总这样,上一秒还嘻嘻哈哈的,下一秒就能换了个人一样正经。
“你可知道源质等级是怎样进阶的?”
我当然不知道,这只是个引子。
他也没有准备真正让我回答这个问题,吐出一个烟圈,用一种平静的语气继续说道:“当今世界上所有的七阶天灾,天赋最高的也只是上游能力者,所有。无一例外。”
我有些意外,那弦级的那些觉醒者……
“觉醒者源质的进阶方式只有一种。”
“那就是,彼此杀戮,彼此夺取。”
我一下子从板凳上跳起来,大惊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黎天明平静地反问。
我想说怎么可能只能依靠杀戮,怎么可能没有别的办法,怎么可能……难道人就真的是为了攀升就必须彼此残杀的生物?这根本……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归根结底,所有的不可能都只是我幼稚的猜测罢了,就像放在海面上的泡泡,不用戳,自己就破了。
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但是……这太荒谬了……”
我似乎有些理解他为什么有时目光显得如此沉重了。
“对啊,这太荒谬了。”他也随声附和道,狠狠吸了一大口烟,接着说道:“但是,这还只是普通的觉醒者进阶要做的准备。”
“还有?”
还能有什么更离谱的要求?
“弦级想要进阶,不仅需要足够的源质——唯一值得庆幸的只能说,弦级和普通觉醒者所需的源质量是一样的。但是却需要做另一件事,那就是——衍化。”
“衍化?什么意思?”
“就比如——”黎天明说着,在手上托起一道柔和的光。
“这个,就是我的能力,名字叫做‘圣裁’,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审判一个人的过去,对你,对那些乞丐,都是这么用的。在那个幻境里面,我要让你们死,你们就死定了。”
虽然有些意外,他居然直接把这种事情都告诉我了,但还是疑惑地问道:“那你这个能力岂不是无敌了,想杀谁就杀谁。”
“哪有这么简单啊。圣裁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无法审判源质等级高于自己的人。”
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弦级的能力本身极为变态,但是同样也有巨大的限制。
“而圣裁进阶的必要条件就是——绝对正确。”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什么叫绝对正确?”
“圣裁,并不是真的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最重要的一条规则就是,必须要做,至少要你自己认为是正确的裁定,但实际上,这些裁定冥冥之中似乎又自有判断的依据——我管那个依据就叫绝对正确。符合那个依据的裁定,就会推进进阶的过程,反之,则会延迟,最严重的情况甚至会造成阶位倒退。”
就算是这样解释了一通,我还是有些懵。什么叫自认为正确什么又叫绝对正确?听起来就像高数一样拗口。
等等!
那个家伙……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只见过两次,却始终从容如神一般的身影。
是他吗?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关于那个家伙的事,因为在我的见闻里,似乎只有我见过这么一个家伙,直接就推翻了我关于“那家伙就是个卖能力的二道贩子”的猜测。
“总之,就我所知的弦级,大部分都面临着相似的困扰。”
“现在,你还想成为弦级吗?”
我苦笑着说道:“现在我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那你可以下辈子试试,要转世投胎的话,倒是现在就行。”
无奈的摇摇头,尽管有所准备了,但突然面对着这样赤裸裸如丛林法则般的血腥现实,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无论谁啊,踏上了这条路,就只能一路早到底,只有一种退出的方法,那就是死亡。”
“真是个残忍的真相啊。”
随后,有意无意地说道:“要是真的有神,恐怕也是个无比冷酷的神吧。”
“恐怕,真的有神。”
我再一次大吃一惊,虽然确实有套话的心思,但这就像斗地主,我刚出了个三,你就直接王炸了?
“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
黎天明把烟灭掉,让我拿出那本手写的书,翻到源质篇,说道:“你看,这是目前公开的弦级能力的名字。”
我依言看去。
圣裁、纲领、神恩……
“发现了吗?”
我皱了皱眉,猜测道:“大多数弦级能力都有些……”
“都和神有关啊……除了极少数,而就连上游觉醒者的能力也少有这样的现象,再加上觉醒者本身就是在历史的某天,就像凭靠冒出来的的一样,这很难让人不产生这样猜测——是否真的有神。”
我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好像……”
然而黎天明不等我说完,就打断道:“再教你一件事:如果一件事拿不准要不要做,那就不要做,说话也是——拿不准要不要说,就不要说。”
“我没有从你的过往里看见任何东西。”
我沉默了许久,看着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最终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啊……”他又从怀里摸出了那包烟,但这次却像是真的没有看得过眼的了,有些愤愤地把烟盒扔进垃圾桶里。
“硬要说一个理由的话——”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在鹅黄色的灯光下,我能清楚看见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因为我是你的引路人——你的老师。”
“那一纸判决书吗?”
他有些轻佻地点头称是。
我知道他在撒谎,但他接着说道:
“迫不得已的话,试着信任我吧——当然,也别太信任,说不定某天我就将你卖了数钱。”
“……”
“好哦,黎副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