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走到玻璃间的时候，蜜柚等人从各自躲藏的地方探出头来，见入口处一片硝烟弥漫，不由得看向胡杨，发现他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这才小心翼翼的围了过来。

    “喂，那个叫黑炭的，你带着瘦猴子和胖冬瓜去入口的通道，里面有四具士兵的尸体，把他们的枪捡过来，你们不都是捡破烂的嘛，不用我教你们怎么捡枪吧。”

    胡杨的语气里带着轻蔑，说得也是直白，令蜜柚等人非常别扭，有种被羞辱却又无从反驳的感觉。

    “不用！”

    板栗故意加重了语气，转身向入口通道跑去。

    黑炭邹了邹眉头，却畏惧于胡杨的诡异手段，没敢再说什么。

    三人沉默的走向入口，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为自己拾荒者而感到有些羞愧。

    可是，作为土生土长的荒芜人，不拾荒他们又能干什么？

    “你何必这样恶语相向。”

    蜜柚不满的说道。

    “怎么？你们这些拾荒者的心灵，如此脆弱吗？”

    胡杨露出揶揄的笑容。

    “过着不劳而获、没有前景的生活，却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居然还有自尊心，有趣，实在有趣。”

    胡杨的话越来越不中听了。

    “我们没有！”蜜柚被胡杨激怒了，她冲着胡杨大声吼叫道：“10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突然不见了，把不到一岁的妹妹留个我，我靠着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把妹妹养大，有了自己的车子，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家人，我们没有不劳而获！没有不思进取！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说到这儿，蜜柚竟然不由得哭了起来。

    “呜呜——，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凭什么——”

    葡萄仍旧眼神空洞，一脸茫然，但她似乎听到了葡萄的哭泣声，惊愕的走向她，抓住了她的手。

    黑炭、板栗和冬瓜听到蜜柚的话和哭声都停下脚步，愣在了原地。

    这么多年，他们只看到过充满活力、乐观积极的蜜柚，还第一次看到哭泣的蜜柚，这令他们更加自责，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只能给蜜柚拖后腿，却无法保护她。

    不过，三人都没有转头，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入口通道跑去。

    变强。

    他们要变强。

    变得能够保护蜜柚和葡萄，能够保护自己的家人，变得不再被那个叫胡杨的人瞧不起！

    面对蜜柚突然的情绪爆发，胡杨反而沉默了。他没有再反唇相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认可和感动，反而开始研究起中间的玻璃房间。

    这两间玻璃房间中间隔了一条一米多宽的通道，每一间都有七八平米，占据了这间实验室将近一半的面积，围挡的玻璃墙几乎与天花板相连，几乎与天花板重合的顶部也使用了玻璃墙进行封闭，似乎这玻璃房间就是一个密闭的玻璃瓶子。

    玻璃墙里面由厚重的白色帘子遮挡，完全看不到里面隐藏着什么。

    胡杨来到两个玻璃房间之间的通道。

    在这面玻璃墙的中间部位各有一扇玻璃门，门上设置有密码锁，门缝同样用玻璃胶封的严严死死。

    胡杨催动重力梭，直接将门锁部位撞碎，伸手拉开其中一扇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拉扯开里面的帘子，走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的气息扑面而来。

    胡杨眉头紧皱，环顾一圈之后，转身走了出来。

    即便是他，此刻也有些无法平静，也终于明白了方舟的意思。

    他向前一步，又推开了对面房间的门，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扯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的东西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方舟的意思。

    人类还真是一种残忍的生物啊。

    刺啦——

    身后的帘子被拉开，蜜柚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不该进来的。”

    胡杨没有回头，语气冰冷，不过，蜜柚却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啊——！”

    蜜柚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但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双眼死死的被眼前的一切锁定，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一个又一个玻璃容器陈列在玻璃房间里，里面是一具具被横向或者纵面剖开的孩子的尸体。这些孩子有的五六岁，有的只有三四岁，在福尔马林的作用下，保留着完整的面部表情，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惊恐，有的安详。

    胡杨默默走到这些容器旁边逐一查看。

    “战后1年出生，体内病变明显，活体时未发现良性变异，智力低下，血液中白细胞明显偏低，脏器中肝脏癌变明显，心脏不对称，畸形，脑垂体病变明显。”

    ...

    “战后5年出生，体内病变明显，活体时出现听力异变，听觉敏感度是常人的10倍左右，智力低下，血液样本正常，脏器正常，心脏畸形，左右脑不对称，行动能力低下。”

    “战后6年，体内病变明显，活体时出现视觉异常，性情残暴，喜残杀小动物，血液样本正常，脏器正常，心脏过大，行动能力强。”

    ...

    “战后16年，体内无明显病变，活体无良性变异，血液样本未见异常，脏器中肝部轻微癌变，心脏正常。”

    ...

    胡杨逐一看过。

    从战后1年一直持续到战后22年，两个房间，分别放着男孩和女孩的实验体，两个房间共44具，这还不包括体积较小的玻璃器皿中单独盛放的器官。

    胡杨粗略估计，这两间玻璃房间里至少有80多个孩子的生命。

    这是以在荒芜之地出生的孩子为实验对方的观察实验，实验的目的应该是找出核辐射对人类繁衍的良性影响，而他们进行这些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人为利用这些良性影响，制造出具有特殊能力的人类？

    又或者制造某种杀伤性武器？

    细想下去，胡杨有些不寒而栗。

    荒芜之地是无政府区域，没有法律约束，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这给那些野心家们带来了太多的便利。

    胡杨相信，他今天的发现，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挣脱束缚的人类，对同类竟然如此残忍。

    人类还真是物种中的奇葩存在啊。

    因为除了人类之外，很少有族群会对群体内的幼崽如此凶残。

    胡杨看了看眼神呆滞的蜜柚，轻声说道：“你不该看到这些的。不过，既然已经看到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些。全世界范围内以荒芜人为对象的生意还有很多，比如角斗场，比如猎杀游戏，比如这样的人体实验，比如奴隶。市民对你们荒芜人的偏见，远远超过你的想想。在他们眼里，你们根本就不属于人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荒芜人不受当下政权的保护，又或者说，你们没有一个能够保护你们的政权。”

    说完这话，胡杨转身走出玻璃房间，只留蜜柚一个人在房间内，被一张张表情生动，却毫无生气的脸死死盯着。

    或者真如胡杨所说，她不该进来的。

    但是，既然已经进来，又怎么能够忘记，怎么能够无视。

    胡杨，你对我说这些话，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什么，此刻的蜜柚突然感觉非常平静，她盘坐在地上，不停环顾着这些孩子，脑海中不停回荡着胡杨的话，久久无法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