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晟如今国力强盛，那凉州王周忱，征战多年，从无败绩，就连北岐宣义王赫连德昭都被他活捉送至京师，可我们库莫却是刚刚有了些喘息的余地……”沙克大叔喝了口闷酒道。

    然而，此话一出便立刻引来一阵骚动，那些年轻的汉子们纷纷不满的大叫起来。

    “沙克大叔，您老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那周忱厉害，难道我们库莫人就是好惹的？要比骑射功夫，我就不信，那周忱老儿能比得过我！”说话之人正是神射手铁达，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了部落里的青年男子们的纷纷应和。

    许是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老话，面对即将来临的战争，年轻人更多的是满腔的热血豪情，全然没有年老之人脸上的阴云与愁苦。

    孩子们更是拿着烤羊肉，到处奔跑追逐，只顾着嬉笑打闹，不过，如此吵闹可愁坏了爱瞧热闹的周颜，何况，她虽在人群的外围，可还是在人们的谈话中频繁的听到爹爹的名字，于是，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终于将目标锁定为一处牧草垛子。

    事实上，此处草原雪季漫长，为了保证牛羊整个冬季的草料供应，牧民们往往会从秋季就开始蓄积草料，所以，每一户库莫人家的毡帐外，几乎都会码放着高高的牧草垛。

    然而，那牧草本就是一捆一捆散散的堆于一处，哪里禁得住人去攀爬，所以，周颜刚爬到高处，还未来得及站稳，就因脚下的一捆牧草忽的滑落下去，而整个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周颜大惊之下“啊”的叫了一声，手脚上的力道又因为落不到实处而乱抓乱踹起来，被她这一闹，那好不容易码放起来的牧草可遭了殃，一时间，一捆捆的牧草全都横七竖八的四散滚落下来，而周颜终究是在一阵“啊啊”大叫声中仰面跌落下去……

    就在她祈祷着自己能不能幸运的跌在一堆散落的牧草上时，下一秒，便只觉得整个身体忽然一轻，待她诧异的睁开眼时，却见顾九恒那张英俊逼人的脸竟不知怎的忽然迫到了近前，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状况，纵是周颜也忍不住心中一慌，可就在紧张的闭上眼时，却只觉得，眼前一暗的同时，整个身体都顿时一暖，紧接着，便只听得脸侧传来一阵温热又异样的触感以及“咚——咚——”的心跳声。

    看着顾九恒跑到一堆牧草之中将周颜接住，此时的庭院中，登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似乎人人都瞬间乐不可支起来，周颜有些不明所以，便一把推开身前的顾九恒，许是由于她伸手推开的力道太大，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眉头处竟忍不住轻蹙了下，顾九恒见状，忙伸手去扶她肩膀，问道，“怎么样？可撞到了没？”

    好半晌，周颜方才有些怔怔然道：“顾九恒……你……”

    不知怎的，周颜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那一瞬，她竟有些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情了，实在不知那其中究竟是惊异多一些，还是欢喜多一些，是惶惑多一些，还是紧张多一些。

    然而，这种被某种美丽事物所惊艳而于不经意间产生的莫名悸动的感觉，终究还是被心底里瞬间升腾而起的羞怒给一股脑的压了下去。

    事实上，顾九恒下意识去扶她肩膀的动作，周颜起先还不觉得什么，可随后心中便不免一惊，她用一种惊奇疑惑的目光望着顾九恒，心道，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肩膀有伤？！

    可顾九恒又是谁，周颜眼中的这丝疑惑恼怒的情绪早被他悉数捕捉，他只将目光坦然收回，全然看不出半点儿异样。

    待二人从一堆蓬草之中不无狼狈的站起身来时，人群中则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来。

    “阿克孜，你看看，沙克大叔说得对不对，你的阿日木不出今晚就会醒过来的，”说话之人正是巴斯马大婶，她说到这里，将头转向人群中继续道：“你们大家是不知道，阿克孜还因为用治骡马的药治疗她的阿日木，跟沙克大叔不高兴哩！”

    此言一出，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欢快的笑声，面对如此情状，周颜只觉得自己纵是全身长满了嘴，也是说不清了，于是，便只好拉着巴斯马大婶的手，连连解释道：“大婶，我跟他不是您想的那样……”

    可顾九恒倒好，纵是周颜不停的向他使眼色，他也只当没看见，甚至，周颜几乎觉得，他那张苍白而绝美的脸上，分明有着几许得意神色。

    库莫人热情好客，何况今夜有酒有肉，自然要将远道而来的贵客迎到主位，于是，沙克大叔便将顾九恒和周颜二人领到了篝火中间，大家一起喝酒吃肉，好不欢乐。

    待大家吃饱喝足，场间的气氛便再次变得低落而微妙起来，战争的阴云重又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许是为了避免尴尬，沙克大叔率先打破沉默，向顾九恒开口问道：“顾小兄弟，你是西康人，西康同我库莫结盟已久，对于眼下的这场大战，我倒很想听听你的高见！”

    顾九恒虽连日昏迷，可此时却早已知晓，眼前这位可敬的库莫族老者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对方又明显以一种虚心求教的态度在同自己谈话，所以，作为晚辈的顾九恒哪还敢有半点搪塞，只认真的思考的一番，便道：“既然前辈垂询，那九恒不说出肺腑之言便是不敬！”

    听得此话，在座之人，无不正色聆听。

    只见顾九恒道：“南图格尔汗，年纪轻轻却英明神武，在他的领导下，原本分崩离析内乱不止的库莫汗国终于再次走向了团结统一，就冲这一点，你们的这位大汗，也可以称得上是近百年来整个草原上最为杰出的领袖！”

    听一个外族人如此赞誉自家汗王，在座的库莫人脸上无不流露出骄傲欣慰的神情来，然而，顾九恒说到此处却突然话风一转道：

    “可是，中原人也有句话叫做时势造英雄，一个人就算是再英明神武，可若生不逢时又当怎样？若是别的对手也就罢了，可他面对的是凉州王周忱，此人文韬武略，智计频出，从不按常理出牌，且为人奸诈狡猾，狠毒非常，绝非常人所能敌……”

    可他话未说完，早已勃然大怒的铁达竟突然拍案而起道：“哼，姓顾的，依你的意思，莫非就是说，这场仗我们库莫注定就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