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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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梦魇

    塞缪尔小憩了两个时辰,乘着夜色依旧,几个闪身便登至仓顶,对着夜空无病呻吟了片刻,象征着杀戮的六根骨翼便延展了开来,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开始行动。

    塞缪尔一跃而下,俯冲至低空,他尚未习惯持续飞行,若是在高空中一个跌咧,那可就不值当了。

    至于德鲁纳使团的位置,他已经打听清楚,若是碰面,随时都可以施展杀戮!

    塞缪尔知道此举或许过于莽撞,但是他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以这最粗暴的方式,来发泄愤怒。

    这是他唯一力所能及的事……

    机动装甲!

    塞缪尔还未瞅见德鲁纳使团的旗帜,便发现了那些藏匿于树林之中的铁疙瘩,怪不得使团驻扎地没有选择在内城,原来竟是调动了几架机动装甲前来助阵。

    真是大手笔!

    至于为何没有入驻古柏之都,原因也很简单,德鲁纳王国的军事力量虽然要比索姆莱好上一些,但在世界排名中仍属末流,自然不会取得武装入驻古柏之都的权利……

    不过这下可就麻烦多了,他当然不会畏惧一架战争骑士和几架杂牌炮灰。

    但如果发生战斗,势必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运气若是不好,恐怕还会被逮个正着,况且他还没做好将杀戮堕天使暴露于世的准备。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耿柴语没有走露风声,对这个女人,塞缪尔深感无奈,打又打不过,她好像还没有什么恶意,塞缪尔可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订过什么娃娃亲。

    忽然,一只手搭了上来,塞缪尔的瞳孔迅速收缩,不过却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

    该死的,警惕性还是太差了!

    塞缪尔感觉自己背后的冷汗已经能浸透衣服了,可他必须得冷静下来,缓慢地、试探性地偏头,是一张充满金属风味的脸庞——零七!

    “非今天不可?”零七看着塞缪尔怒目圆睁的模样,悻悻地松开了手,转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你跟踪我?”塞缪尔咬牙切齿地说道,虽然愤怒,但还控制着音量。

    “她的命令。”听了这话,零七倒是多了几分理直气壮,毕竟是迫于无奈,他也不想跟来的。

    塞缪尔当然知道那个她是谁,心中没来由得多了几分怨气,漂亮话倒是挺会说,可这监视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怕你逃跑,但现在看来似乎多余,而且你好像需要帮忙。”零七想了想,又补充道。

    逃跑?塞缪尔虽然有过岁月静好的念头,但他从不打算畏缩。

    “你是怕我影响你们的行动吧。”塞缪尔表情倏尔变换,眼前这名男子多少带点闷骚,话从来不明说,却总是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些企图。

    “是我们的行动,就当提前演练吧。”零七拍了拍塞缪尔的肩膀,纠正了他的语病后,才继续说道,“以我出手为号,你来对付那架战争骑士。”

    塞缪尔顺着零七时而飘忽的目光看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既然如此大包大揽的选择去对付那四架普通机甲,塞缪尔自然乐得见识一番,毕竟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他们的攻击就必须保持高度一致,不能让任何一架机甲有传递信息的机会!

    如此说来,普通骑士虽然稍显蹩脚,但若是想要同时击毁,难度肯定是要比解决一架战争骑士大太多。

    “千万注意,不论你选择用什么手段去对付它们,必须先卸掉膝甲位置的关节,不然能源系统关闭,机动装甲会坠地的。”零七似乎有些担忧此次行动的仓促,嘱咐的格外认真。

    “明白。”这方面零七倒是有些多虑了,对于初代战争骑士,塞缪尔还是有所了解的。

    零七点了点头,加快了几分语速:“我解决了那四架普通骑士就回去复命了,免得两边都不讨好,你若是没什么事最好也早点回去吧!”

    “知道。”塞缪尔应和了一声后,下意识了压低了身体,终究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番,“话说你能换棵树吗?”

    他实在是受不了一个男人在他耳边吐着温润的气息,扭头一看,还是一张僵尸脸。

    没有得到回应,塞缪尔瞥了一眼,只见零七表情肃然,没过几息,他便从树上抽身而下,在树丛间来回穿梭,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动作之干净利落,就连一直盯着他的塞缪尔都很难捕捉,与刚刚那副话痨模样简直判若云泥。

    塞缪尔根据草木之间的轻微晃动粗略判断出了零七的位置,直到周遭万籁俱寂,他才漾起杀机,时刻准备跟上。

    嗡。

    只见寂夜中寒光一闪,便有一架普通骑士陷入了怠机状态,除去膝甲关节坍塌的声响,他几乎没有造成半点额外的噪音,动作行云流水,快到简直不可思议。

    塞缪尔在光闪过的刹那就抬起了手,黑蝶旋成两个飞镖,滑向战争骑士的膝甲关节。

    与此同时,更多的杀气在手中汇成巨刃,骨翼震动,在暗蝶裁月镂云之际,杀字成决。

    砰。砰。砰。砰。砰。

    五道声音近乎连成了一条线,不得不说那日“魔怔”竟还有不少奇效,他感觉自己对堕天使的运用愈发得心应手了,力量也更加的猛锐。

    战争骑士的左臂只来得及微微抬起就提前进入了报废时代,驾驶舱更是被整个贯穿。

    隐约只见零七咧嘴一笑,便一走了之了,这家伙还真是说到做到,没点共患难的意识。

    不过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塞缪尔甚至闭上了双眼。

    蝴蝶完全融入到了暗夜之中,只见火光摇曳,一具具尸体便栽倒在地,大多数人甚至还刚从酣睡中惊醒,就又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塞缪尔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目睹着一具具尸体倒在了他的身前,他一直在强迫着自己适应杀戮……

    或许是因为派遣了机动装甲小队,德鲁纳使团来的人并不多,很快就死绝在了异国他乡。

    塞缪尔迅速将栓在树上的马匹全部放生,随后还不紧不慢地划分出了隔离带,抛洒火星,毁尸灭迹。

    至于机动装甲伤口的处理太过麻烦,他就没有多此一举的去加以修饰。

    不过零七的战果还真是显赫,那四架普通骑士竟然没有任何异常行为,甚至有一架还保持着原有的行径姿态,就像是全部沉浸在睡梦之中,直至死亡。

    在捅烂第一台机动装甲的时候,其他装甲应该都收到了警报,就连那架战争骑士都是扬了下手臂,可另外三台普通骑士竟然没有一丝异动,他对零七的危险评估又上了一个层次,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风驰电掣往回赶的途中,禅心莲忽然变得炽热,虽然难解其意,但塞缪尔还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难道,有人?

    没一会儿,他就得到了答案,树枝上的撑膝而坐的那道袅娜倩影暴露在了他的视野之中,完全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竟又是那位华夏女子,她好像专门在此等候。

    塞缪尔拨动着胸口的禅心莲,沉心感受,果不其然,禅心莲似乎与她有着不一般的关联。

    耿柴语身穿一身紫色衣裙,轻纱挽肩,将较好的身段显露的一览无遗,妩媚而不失清纯。

    这身装扮,想必不是来打架的吧。

    当然,前提是得忽略那柄硕大的古刀,不过刀还插在鞘上,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想要,谈谈?”塞缪尔试探性地询问,完全没把刚刚屠杀德鲁纳使团的事放在心上,毕竟就连堕天使都难以将她吸引,何况是这点小事呢。

    可他错了,耿柴语正是因此而来,俯冲的同时,裙摆缥缈,刀锋已然出鞘,似是神女降世。

    看这气势,塞缪尔瞬间明白她是动真格的了,骨翼震荡起步,想要先拉开距离再做打算,毕竟他清楚双方之间的差距,硬拼是没有胜算的。

    可耿柴语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眨眼间,金光已经填满了他的瞳孔,若不是六根骨翼下意识地格挡,就这么一下,他就得交代在这了。

    “为什么?”塞缪尔踉跄地半跪在了地上,仅仅一招,他的骨翼就已经支撑不住的想要回缩了,她太强了,之前的战斗果然还是留有余手。

    “不杀使团,不斩俘虏是国际公约最基本的九条原则之一。”

    “你没有被堕天使影响,却做了滥杀之人……其罪当诛!”

    耿柴语语速极快,也没有丝毫对德鲁纳人的怜悯,就像是天地间一杆检验人心的秤。

    “国际公约?哈哈哈哈~”原本塞缪尔还心存与她理论一番的心思,可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痴癫,他就宛如一个失智之人,解发佯狂。

    “这便是你们侵略者的嘴脸吗,真是可笑。”

    “你若是觊觎堕天使的能力,我自当全部接下,但别拿这种让人作呕的理由来展现你的高尚,我已经,看腻了!”

    塞缪尔怒吼着动用着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甚至还喊破了声,即便大概率仍是以卵击石,他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黑蝶点缀着骨制品,使它强行振作。

    刀锋在此刻划来,不过却被杀戮之剑稳稳架住,塞缪尔屈膝向前,骨翼在背后疯狂扩张,他想要把这场战斗转化成力量的比拼,这样他才可能有一定的胜算。

    “是这样吗?”耿柴语似是猜到塞缪尔心中所想,但却没有选择避其锋芒,因为不论是哪种的战斗,她都一样的自信飞扬。

    手心结印,山岳之力重重叠叠的附着在了刀身之上,气吞山河的气势,足以镇压天地万物。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战斗的位置离德鲁纳使团驻扎地不算很远,过于惹眼,而且他真的快顶不住了,这女人好大的蛮劲。

    “啊~”

    塞缪尔忽然咆哮出声,骨翼生出尖端,朝着耿柴语扎去,他只剩下这种最原始、最微末的手段了。

    若是生于诸神时代,他怕不是会成为神明们饭后闲谈的笑料……

    或许对耿柴语来说也是如此,她脚底生风,以进为退,借刀夺步,展开压制的同时躲掉了骨翼的突刺。

    而且她很快就作出了反击,不管不顾地开始展现来自华夏的刀法。

    血痕在塞缪尔的身体里纵横交错地延伸,猛烈地进攻让他失去了感知,也就是说,他失去了对堕天使的控制。

    看来之前那番得心应手的感觉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在堕成天使的道路上,他始终还差得远呢。

    虫,血雾弥漫之时,忽然,有一只红色的虫子凝聚成像,在脑髓中攀爬、咀嚼……人、影子,在尽情地杀戮,在贪婪地吮吸,身体有种被掏空的虚无感,听到的哀嚎,哭诉重重叠叠地在脑海里荡漾。

    “嗯?”

    正当塞缪尔精神濒临崩坏之际,一声来自虚空层次的疑惑泛滥,甚至掀起了世界的斗转星移。

    不知是因为这一声震慑还是因为塞缪尔扭曲的表情,总之耿柴语的刀慢下来了,给了他喘息的时机。

    “无所不能”的禅心莲似乎才反应过来,驱异护主,镇定着塞缪尔的心神。

    骨翼已经完全收回,耿柴语的刀停了下来,连绵不断的攻击似乎画上了休止符,厌倦了玩耍,要终结这场闹剧了吗?

    塞缪尔想笑,可他笑不出来,身心疲惫的他甚至觉得喘气都是一种奢侈,就这样死去或许也挺不错的吧……

    就在塞缪尔浑身松懈之时,记忆的片段清晰地在脑海里一一划过,就好像,那个噩梦。

    “你说得对,今天是我失态了。”耿柴语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说话的语气很是沉闷,“你的事,的确与我无关,我只是在为自己寻找借口罢了,还自认大义凛然,确实令人作呕。”

    耿柴语看着塞缪尔身上的伤,虽说没有下死手,但多少还是有几分触目惊心,她思考了一番后继续补充道:“未来,给你一次求饶的机会。”

    塞缪尔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耿柴语眉头紧缩,刚要说些什么,塞缪尔忽然冲上来抓住她的手,严肃而又暴躁。

    “现在是什么时间,告诉我,快告诉我!”

    不知道为什么,耿柴语看着塞缪尔漫出的血腥瞳孔,心境确实有所波动,就没有第一时间躲开,可是,为什么,是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已经算是第二天了吧,新元二十八年九月十一日。”

    果然,记忆中大量的空白泛滥成灾,在塞缪尔的脑海里布下狂风骤雨。

    路西法袭击索姆莱王国的日子是八月二十九的早上。

    九月七日晕倒一次,醒来是第二天的正午。

    九月九日晕倒一次,醒来是第二天的下午。

    如果这两次昏睡时间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就多出了三天时间的空白,与记忆中的影像刚好吻合,是真的吗……

    塞缪尔忽然自嘲地笑笑,不论发生什么,自己都已经没有资格后悔了,为何不坦然接受呢?

    既然他没有死,那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