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扬心想：看老人这身手，自己拒绝也没什么意义。没自己来取，不过是人家有涵养的先礼后兵罢了……

    他看向小龙人，礼貌性地心里问他的意见：这是谁呀？给不给呀？不给你打不打得过呀？

    小龙人好像是被点到穴道，或是别的什么控制技。整个人困在原地，口不能言，眼神里愤怒得能喷出火来。

    宁扬苦笑，只好从善如流地从怀里拿了礼盒，打开来，恭恭敬敬递到老人身前。

    老人点头道谢，轻轻拿起凤尾坠子对着月光细细的看，一种清淡又深沉的悲伤，从眼角的皱纹里弥散开。

    宁扬只看见凤尾坠开始流动起紫色的光焰，越来越夺目。耳边的四象迎天歌也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旋律也没大变，但更旷远而悲悯，像是把千百年的故事一股脑地向面前的老者倾诉。

    歌声越来越响，空灵悠扬得像是开启了顶级音响的功放，声音回荡于天际，环绕于庭院，招来林中一群长尾彩雀，盘旋歌唱。

    紫色的光焰逐渐在生长，化为一道彩虹喷涌而出，紧接着宁扬觉得周身都被光芒环绕，夜幕渐退，眼前逐渐变为阳光下一座江南风格的庭院，小桥流水，亭台水榭，白墙青瓦，爬着绿意盎然的藤蔓。

    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沿着湖上曲折的连廊跑过来，带着欢快的笑意：“樊郎，你怎么才回来？今天朝中议事可还顺心？”

    这妇人杏眼樱唇，肤若凝脂，额间点着一抹朱红，细腻雪白的领口，正卧着那枚精巧华丽的紫羽凤尾坠。

    宁扬身旁的老人，伸手探身去扶她。两只手默契的交握在一起，眼神凝在对方脸上：“安儿用过午膳了没有？下午可愿一起放马出城去，赏菊迎秋？”

    “膳还未用，想等你一起。郎君今日终于得闲了吗？下午不是还要去理南疆的赈灾款？”

    “不去了。今日告假，陪着安儿。”

    美妇扬起嘴角，笑容明媚，欣慰又惊喜：“郎君这五六年政务缠身，没休过一日休沐，更别说陪我迎秋。等我去换身衣衫，咱们现在就走！”

    老人微笑点头，已泪流满面。

    只觉一阵狂风刮过，他忙去拉手中的妇人。却只是徒然握了个空，美妇、水榭、庭院、眼前的一切，都像沙尘一样被风瞬间吹散了形状。一切暗了下来，又回到了这个破败的院子里。

    宁扬也跟着整理了一下情绪，沉吟问道：“您是前朝宁安公主的驸马？一路升为丞相的探花郎？”

    老人脸上泪痕未消，笑容里带着幽深的苦涩：“见笑了。”

    “不是传说宁安长公主和驸马云游四方，双双成仙？”

    “我也希望如传说那样，可惜……老朽独自进了坤地境，公主她却留在了苦海劫里，一朝坐化……”

    苦海劫是什么？进了坤地境，就变成了长生不老的老神仙？然后两人阴阳两隔、此恨绵绵无绝期？

    宁扬又一脑门子问号，也不好直接问。只能礼貌的换了个问题：“所以，这枚凤尾坠是您妻子的遗物？”

    “我本是把这颗坠子葬在了宁安身侧，继续云游四境，完成她未竟的心愿。谁想后来再回宁安墓前，见她墓穴大敞，不见了尸骨，也不见了这颗紫羽凤尾坠。”

    宁扬心想：这盗墓的事情，可跟我丝毫没有关系……

    老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那都是前朝的事了，一百多年前，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呵呵，小龙人不是动不动就几百年前嘛。——哦对，小龙人还僵着呢。

    宁扬试探地问：“那，您要不先给我这位朋友把控制解除掉？毕竟这凤尾坠现在是他的东西，我只是代为保管。”

    老人的动作实在快如鬼魅，宁扬这次还很用心观察，却也只看到了老人袍袖微动。

    小龙人活了过来，咳咳的弯腰深咳，嘴上是丝毫不让：“不就是‘扶风拈花手’嘛，咳咳，老子就是没注意，才着了你老儿的道！“

    老人笑，并没想和他较真。只是邀宁扬：“进屋来喝杯茶吧。”

    宁扬很渴，也很累，一拱手说了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后迈步之时瞥见了松树旁的螺壳，脚步略一犹豫：螺壳这么放着好像也不太安全，可别再招来什么打着“斩妖除魔”旗号的林舞者了。

    老人又看透了他的心思，走到了螺壳旁边袍袖轻挥，口中吐了一口仙气。

    螺仙慢慢恢复了原状，又变回了山羊胡子的干瘪老头，趴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一起来屋里歇歇吧。”主人发出了邀请，当先向卧房走去。

    土地庙的正殿和院子这么破，没想到卧房里却别有洞天。一看就是个很追求生活品质的皇亲贵戚。

    床榻桌案都是上好的乌木，制式雍容，雕纹大气。室内边边角角的瓷瓶、屏风、玉摆件，一眼能看出低调却值钱。

    案上文房四宝，墙上、榻上、地上都是画，上面画着山水、庭院、雀鸟，包罗万象，唯独没有人像。

    一位小侍转出来给众人洗杯烹茶。樊亦尘径直走到书柜前，取了一只木盒，打开来，递到宁扬面前，笑容谦和：“小兄弟，我想用这张地契，换你这颗凤尾坠。你可愿意？”

    小龙人坠在最后，气还不顺，嗤之以鼻：“这地契就算是长安城里的丞相府，才值几个钱？”

    螺仙老头此时正站在宁扬后面，看了个清楚，喃喃说：“这是宛天商会的总地契，旗下商铺院宅遍布江南，青石、淮南、长宁等等这几座大小城池，都是宛天商会的势力范围。得这张地契，想来是能在江南这一代横着走，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他在小龙人耳边轻声说：“殿下，这张地契值您两颗金龙鳞。”

    小龙人冷笑，眯着眼睛：“那又如何？樊老儿你收好了自己养老吧，我不稀罕。”

    宁扬苦笑，心想：我挺稀罕，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樊亦尘毫不吃惊，点了点头，盖上盒盖把小盒放回了原处，又在柜子下层捧出了一卷书册，递到宁扬面前：“房产地契确实庸俗了些。若我用这卷‘五象般若诀‘和你交换呢？”

    螺仙老儿嘶嘶吸气：“秘法师顶级功法，金木水火土融汇于一。这功法在凡间据说绝迹了二三百年，居然在这儿！殿下，这个可以呀！”

    “有什么用？我这破身体也学不了。”

    “先留着呀。”螺仙馋得直拉小龙人袖子，“殿下呀，顶级功法可是可遇不可求。你先收下来多好！别忘了您的抱负呀！”

    哟，小龙人也有抱负？宁扬倒是有些好奇起来：龙殿下的抱负，难道是当上龙陛下？

    一个爆栗如期而至，小龙人烦躁的凶他：“你别瞎想，这个樊老儿能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