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路走回去的道路很顺利。

    鼠群被杀散了，猫那么大的老鼠也打不过健壮的人类，被各种棍棒打回了仓库深处，缩在黑暗里瑟瑟发抖。

    搜集队的人们也从那种疯狂的状态冷静下来，沉默的搬着食物。

    尹路也混进了搬运的队伍，跟着人群爬上坡道，攀上楼梯，一遍遍的把物资送进管理员指定的房间里。

    停电的时代，人类的高楼大厦成为了阻挡怪物的天然屏障，复杂的商场设计，让智商不高的怪物在难以攀爬过高的楼层。

    只要把底层的通路堵死，一栋高楼就是一个大型的堡垒，住得越高的人便越安全。

    当然，这一切取决于怪物的智商真的不高，或者怪物的强大没有突破防线。

    尹路混迹在人群里熟悉上下楼的通路，观察着被管理者以避难所名义经营的一切。

    闻讯而来的幸存者本来就为生存所困，被每天一次的免费食物所吸引，却发现不过是维持生命的最低要求。

    等饿得受不了，就会不顾一切加入吃喝不愁的搜集队，被管理员用未知方法控制，成为一群被食欲奴役的人偶，最壮硕的则被管理员挑走，成为不知名生物口中的食物。

    管理员花这么多的心思，目的仅仅是圈养血食吗？

    尹路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维系这一切的关键，便是那所谓的圣水与诡异的佛像。

    尹路愈发肯定，他昏迷那晚梦到的古刹与佛像，绝不仅仅是梦那么单纯。

    只是梦境与现实究竟以何种方式相互影响，梦境与现实都出现的佛像又是何方神圣。

    这末世究竟是怎样爆发的，为何会越来越诡异。

    尹路的思绪久久不能宁静。

    直到夕阳西下，管理员指挥着搜集队放下武器背包，聚到一处房间里大快朵颐，下午搬运的食物小半被这些食欲旺盛的搜集队自己消耗，留下一部分等到明天发放给大厅中奄奄一息的幸存者。

    黑暗降临，再次进食后的搜集队员们横七竖八的躺在房间的地板上，挺着鼓胀的肚子发出鼾声。

    尹路盘坐在墙角，袖子里藏着那把只有小臂长的短刀，默默的运转血刀经，抵抗愈演愈烈的饥饿。

    也不知这煎熬的饥饿感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慢慢长夜，如何才能熬到天明。

    ……

    “小师弟！”

    尹路猛然睁开双眼，眼前赫然是古朴的僧舍，青烟缭绕，宁静祥和。

    微笑的佛像端坐供桌，眯缝的佛眼仿佛能看穿世人，洞悉尹路的内心。

    “小师弟又贪觉了，今天方丈要在佛堂讲经，迟到了可是要重罚的。”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一群人瓮声瓮气的喊着小师弟，催促着他快快起床。

    尹路面色凝重，掀开被褥，套上僧鞋。

    路过挂着汗巾木架上，一盆清水静静荡着波纹，尹路凑了过去，盆里出现一个人见人爱的小沙弥。

    小沙弥皱着可爱的眉头，像是有极深的苦恼。

    尹路看着水里的倒影，心中恐慌。

    这不是我！

    挥手打散水面的倒影，尹路急匆匆的跑出僧舍。

    跨出房门，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走来，往尹路怀里塞了一个热腾腾的杂粮馒头。

    “快些吃，你误了早食，一会方丈讲经饿肚子，可没人管你。”

    尹路看清说话的人影，是个高大壮硕的和尚，粗糙的四方大脸上却温柔的笑着。

    “就是，要是讲经时肚子叫，方丈便要罚你抄经啦。”

    周围的大和尚们欢笑着起哄，却没人真的怪罪小沙弥贪睡，反而还替他着想。

    和尚们说说笑笑，朝佛堂走去。

    离佛堂近了，和尚们便沉稳下来，待跨进佛堂一个个刚才欢笑的大和尚庄严肃穆，盘坐在一排排蒲团上双手合十。

    尹路跟在大和尚们身后，心中满是疑惑。

    小心翼翼的走进佛堂，见最后一排有个空缺的蒲团，便跑了过去盘腿坐下。

    背对众人礼佛的老方丈转过身来。

    佛堂的房门无风自动，吱呀呀合拢。

    昏暗的佛堂里，唯有老方丈身后的佛台上，点着明灯。

    那巨大的金身佛像与尹路所见的供桌上的小佛像一模一样，身宽体胖，肥硕的面庞上挂着浅浅笑容，眯缝的佛眼也透着和善。

    只是这佛像在尹路眼中，仿佛有大恐怖一般，阴恻恻逼人胆寒。

    尹路后脊发凉，不敢再看。

    老方丈敲了声木鱼开始讲经。

    “今日要讲的，是普渡众生的净世经，佛曰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尹路听不懂文绉绉的冗长经文，但老方丈的木鱼每敲一下，都让尹路胆战心惊，不由得想起避难所管理员诡异的拍手声。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清醒梦，尹路的思绪与梦里的一切极其割裂，仿佛身处别人的梦境之中。

    老方丈的净世经讲毕，一下下的敲着木鱼。

    佛堂里听经的和尚们纷纷背诵经文，虔诚得不由自己。

    尹路心中毛躁不安，却不知如何从梦中醒来。

    突然，哐当一声，佛堂的门被大脚踹开。

    “呔，老秃驴，竟然在此传授邪典！”

    一个持剑的英武侠客闯进佛堂，大声质问着老方丈。

    老方丈充耳不闻，依旧敲着木鱼，佛堂中的和尚亦念着经文不被打扰。

    “那山下的村落可都是遭你毒手，早听有邪典害人，没想到竟堂而皇之在这大寺之中。”

    侠客手持利剑，厉声喝到，言语中饱含愤恨。

    “这可是渡世真经。”

    老方丈平静的说道，对侠客的言辞不以为然。

    “呸，我看是灭世魔经，看剑！”

    侠客剑出如虹，尹路看在眼里好似天外飞仙，惊若翩鸿。

    当！

    老方丈的木鱼声骤然拔高，一道黑影闪过，侠客的宝剑黯然跌落，在地面上叮当乱响。

    尹路大吃一惊，他看得真切。

    那侠客竟然被金身佛像裂开的大嘴一口吞下，连滴血都没漏在外面。

    “天地大劫，灵气倒卷，渡己就是渡世啊。”

    老方丈挥手卷起宝剑，佛堂的门再次无风自闭。

    昏暗的佛堂内，巨大的金身佛像中传出咔嚓咔嚓碾碎骨头的咀嚼声，然而佛堂内闭眼诵经的和尚们毫无反应。

    尹路惊讶的表情被老方丈察觉，整个佛堂，只有他这一个弟子没有合十念经。

    老方丈转过头颅，满是皱纹的双眼张开一条缝隙，死鱼一般的眼球翻滚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尹路。

    那高台上的金身佛像也咔嚓一声，转过头颅，一脸和善的看着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