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逸然今年应该是毕业，直接升上了之江大学，也就是说他还要在上海待四年。

    韩骏文当然是高兴，胡惠君就直接叹气了:“原来以为这次回来能看看他，我还打算帮凤玢的女儿介绍给他呢。”

    凤玢是韩骏文发妻钱凤鸣的亲妹妹，也就是胡惠君的姨表妹。她有个女儿叫琇娣，跟韩逸然差不多年纪。

    韩骏文道:“咱囝儿可能会自由恋爱呢。”

    “自不自由还不得要过我们这关。”

    杨素玲在天井里浇着几盆玉兰花，福喜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杨素玲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喷壶，问:“又是谁出事了？”

    福喜喘着大气说道:“杨记茶馆的少奶奶……难产了……怕是不行二奶奶……你快去看一看。”

    杨素玲虽然对福喜这么慌张的样子，心中早有准备了，但听福喜这么一说，还是被吓了一跳，抓着福喜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钱难产了，我记得才七月刚过的，这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我不知道。”福喜连连摇头，“杨记茶馆的人只说让二奶奶您快去。”

    杨素玲赶紧坐上了轿子，奔去了杨叔家。来到杨叔家门口，直奔内院，只见产房外围了些人，杨婶焦急地来回徒步，见了杨素玲像是搬到了救兵一样。

    “哎呀，亲侄女你可来了！”

    一把抱住了杨素玲，杨素玲问道:“阿婶，怎么了？绮儿她怎么了？”

    杨婶泪流满面，用手帕抹着泪说道:“这个不孝的东西。”

    杨素玲这才发现角落里正畏缩着杨海乐，他坐在地上，一副恐惧过度之后呆若木鸡的样子。

    “这两个月茶馆赔了不少钱，上个月就亏了三百多块，这个月又赔了八百，他天天大发脾气，绮儿去安慰了几句，他居然冲绮儿发大火，绮儿开始也只是委屈地说了几句，后来气不过，也就随便埋怨几句，本来没什么事的，谁知道绮儿刚走了几步就流了一地的血。”

    杨素玲一听，这下火气上来了，“混账，宗桑呸（畜生）！”想冲上去咒骂杨海乐几句，要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又憋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绮儿这次怀的是双双子，头一个是男胎，刚出来就没了，还有一个还在生，情况不太好，我也不想要什么孙囝了，我要我的儿媳妇，我要大人，绮儿要是真的不好了，我打死他！”又道:“我以前真的对绮儿不太好，我要是能对她好点就好了，你阿嫂她不在，所以我就叫你来帮帮，我把你姆妈也叫来了，她现在就在产房。”

    “我姆妈也来了。”那还好，毕竟已经有人去安抚一下绮儿，别让她给自己吓到了。

    但杨素玲的心中还是焦急不安，又看见在角落里木讷地杨海乐，心中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快步冲上去，用在他的脸上死死地拧了一把，杨海乐“哎哟”的大叫一声，回过神来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产房的门开了，产婆慌慌张张地从产房里跑了出来，双手都是鲜血。

    “不好了，少奶奶出血太多了，羊水快要没了，只能把孩子从肚子里面拽出来，可能大人小孩都会不好。”又匆忙的跑回了产房。

    随着产房的门一关，在场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头顶。

    杨海乐开始战战兢兢的问:“会……死吗？”

    杨素玲火气未消，冲着他大声说道:“会！女人生孩子，一脚鬼门关，一脚阎王庙，绮儿还没到五年就去了三回，第三回现在还没出来！”

    杨海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见见开口道:“我不知道……会死人的……我想困觉……的功夫……孩子就会生出来了。”

    杨素玲真的要吐血了，刚想骂几句，绮儿的父亲就在这时赶到了。

    “囡囡呢？囡囡呢？”一时间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往哪里走。也就在这儿时，产婆抱了婴儿出来了。

    “恭喜，是个囡囡，就是哭的声音太小了。”

    杨婶非常开心的将她抱了过来。绮儿父亲忙问:“我囡囡呢？我囡囡在哪里？”

    产婆的面色有些沉重，在场的人大概都猜了七八分。

    “孩子不是已经生出来了吗？”杨海乐见大家那么惊慌，就忍不住疑问了起来，“孩子都出来了。那娘应该也马上就出来了呀。”

    杨素玲翻了个白眼，“屁，孩子好就不一定娘会好。”

    杨海乐的脸色又瞬间白了起来。

    绮儿在房里暂时睡去了，杨叔赶来的时候，当着绮儿父亲的面，不仅骂了杨海乐一通，还把他的脸给抽肿了，杨海乐愣愣的跪在地上，嘴角流着血也没有去擦掉。杨素玲看着这一幕心中觉得非常解气。

    “是我不好，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绮儿嫁给你。”

    “孩子怎么能怪你呢，我知道你也是好心的，你也是为绮儿好呀，谁知道呢……”杨婶抱着婴儿说道。

    绮儿父亲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安定医馆的大夫正跟杨婶说话，正在讲到说绮儿怕是以后难以受孕，一位老妇人从房间里蹦出来，见着大夫就拉。

    “少奶奶流血了！”

    在场的人都惊着了，杨海乐立马惊觉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跪久了，一下子脚麻了，“咚”的一声又摔在地上，再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站到了门外。

    只是一道房门而已，杨海乐却觉得它隔绝了整个世界，惊恐，惧怕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他连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喘，脑子全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感觉自己正在向无尽的深渊中坠入。

    万幸的是血是止住了，但绮儿还是没有醒，能不能醒过来也是个未知。

    杨海乐趴在床边呆呆的望着昏睡的绮儿，她苍白的脸颊让他一点也不敢去辨认，抓着她的手，也是跟着脸一样苍白，特别特别无力。

    “你会不会原谅我，你会原谅我的，对吗？”杨海乐就亲吻了一下绮儿洁白无比的手，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她才是最重要的。

    谁让你那时候瞧不起我，你看着吧，你还不是在我怀里，逃不出来了呢，你挺好欺负的，我真的是没见过像你这么好欺负人，有时候我都懒得欺负你，太没意思了。

    杨海乐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我想折磨你，想弄死你，可你现在这样比我想的快了好多，我想折磨你，起码也得二三十年，等你七老八十了，我差不多也走了，到时候你就一个人在这儿说话吧，所以我一定要走在你前面。”

    杨海乐越说越哽咽，最后的几句话都说的含糊不清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这么说，能不能刺激绮儿醒过来。

    韩宅里，杨素玲垫着手肘，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她累了，既是身累也是心累，有点儿后悔把绮儿嫁给杨海乐，要想到绮儿出格前讲的话，又是长吁短叹，心中郁闷至极。

    韩耀亭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先是安慰了杨素素玲，又自己说道:“其实我以前也和海乐想得一样，觉得只要睡一觉，孩子就会生出来，后来还知道大哥先前的嫂子就是生孩子走的，而且还是一尸两命，六六和阿毛出生的时候，我都紧张的不行了，尤其是六六那次，其实我真的是吓死了，你这三个孩子中也就是她提前这么多天出来的，谁也没个准备，一个措手不及，明明之前有过经验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还是有点觉悟的。”杨素玲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韩耀亭俯下身子到杨树林的耳边:“其实如果我是女人，我特别想试一试生孩子的时候到底有多痛。”

    “有这想法真不容易。”大约手肘是被头压麻了，杨素玲就做了起来，面韩韩耀亭说道:

    “那我下辈子就做个男人。”

    “好，我做你女人。”

    “切，真的？”杨素玲反而更怀疑更不相信了，她说道:“要是真有下辈子，那你肯定是去找宋娟了呀，她要不是已经去了的话，哪里还能轮得上我。”

    韩耀亭却摇了摇头:“我现在是知道我姆妈为什么不喜欢宋娟了，不是不喜欢她，是因为她阿爸是抽大烟的，大烟这种东西抽了它就是家破人亡，六心不认，要是她嫁进来，别说是我这房了，估计连韩家整个家底都可能要被他们给掏空了，如果他阿爸不抽大烟，她被他阿爸打了一顿就投河自尽，这样子来看，估计我姆妈骂了她三四次，那她有可能会寻死觅活想不开了，所以我和她就算真的有下辈子，那也注定是有缘无分，长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