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桥蚕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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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杨素玲正抱着自己韩葭朔坐在躺椅上,韩耀亭在一旁冲泡着奶粉。六六此时畅叫扬疾,连蹦带跳的跑了进来,杨树林看见了以后,立马皱起了眉头。

    “韩毓珠!”

    韩毓珠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杨素玲将韩葭朔放回到床上,一手抓住了韩毓珠的胳膊,拉到了身前,用力的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干什么去了?你衣裳这么脏,没大没小的,还像不像个姑娘。”

    韩毓珠眼巴巴的忘了杨素玲一阵又兴奋地蹦了出去。

    杨素玲没有叫住她,摇着头说道:“人来疯一个。”

    韩耀亭倒不以为然,“小把戏嘛,闹腾就闹腾一点了,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野的。”

    杨素玲马上说:“男的跟女的能一样吗?哪个姑娘家家的跟他一样人来疯的?”

    “没事儿,现在想呢,过两年也就会老实了。”韩耀亭把奶瓶给了杨素玲,杨素玲又抱起了床上的韩葭朔,给他喂起了奶。“大哥前几天还说我这二囡囡挺活泼的,也挺听活的呢。”

    “三岁看大,五岁看老,不省心以后。”杨素玲断定说,“还是咱们的大囡囡好啊,长大了以后一定是一个能让人特别特别省心的。”逗弄着躺在床上的韩葭朔,只见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正摆弄着四肢,“咯咯咯”地口含涎水,一副憨态的模样,真是让人看着心都快融化了。

    “也不知道我们这可爱的小囝儿又是什么样的呢?”

    韩耀亭坐到床边来说:“男孩子就应该吵闹些好,不像我那两个徒弟,一个见了蚂蚱都吓得跑了好远,另一个一到天黑就害怕得不敢讲话,还不如我们家两个囡囡呢。”

    “王八见乌龟,你也是半斤八两,你也不是见到虫子就叫嘛。”

    “诶诶,你……”

    韩耀亭被杨素玲揭了短处,心中特别地气愤,伸出手挠她的脖子。“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特别怕痒的吧。”

    “哎呀,你别动,孩子还在这儿。”杨素玲赶紧往外躲了过去。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大雪过后就是冬至了,天气开始转冷,夜里也更长了,飘起了雪花,于是早晨的天开地上积起了一层雪,门口的河面上也是一层薄冰,没人敢靠近河边,因为青石路的河巷上也结起来一层薄冰,河埠的台阶上也是积了雪,雪下是层冰,晶莹剔透的。

    天井里的水缸上也结了一层光滑晶莹的薄冰。

    “喂,你们又在吃冰了,会肚子痛的!”

    韩婉珠,韩毓珠,邱正杭,孟汇尘四个人把水缸面上的冰凿碎了玩,然后再把水面上漂浮的薄冰弄碎了,放进嘴里含,被宋大妈给撞到了,四人立即是连滚带爬的逃窜掉了。

    “小把戏,欠揍!”宋大妈在身后骂到他也不追,心中正打算怎么去告状。

    杨素玲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操心鬼,操心这个穿多了吗?这个穿少了吗?怕自己的孩子生病,怕孩子的爸生病,在南方屋里不用点什么火盆,早上叫福喜烧了开水韩耀亭,一来便叫他用热水洗了手,自己的手早就被温烫了,又用力搓了几下,放到韩耀亭的耳朵上。

    “去去去!”韩耀亭嘴上这么说,可是也没有拒绝,用自己被热水浸泡过的双手捂着杨素玲的手。

    现在外面的老妈子正在换洋火,四个小孩在窗外罚站,脖子缩过身子衣服里,韩婉珠握着手,韩毓珠跺着脚,邱小奇和孟汇尘一开始还好,后来两个人不得不抱团取暖的,双手插在对方的衣服口袋里。

    那个老妈子换好了洋火,带着回音道:“下回不要再吃冰了。”

    集体摇头:“不吃了,不好吃。”

    但是,真的不会再吃了吗?

    四个小孩往天空中望去,伸手去接零零碎碎飘落下来的小雪花,心想,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进屋去了。

    韩骏文到缸里湾的韩蔚文家里去坐了坐,姐弟两个好像也是很久都没有怎么面对面了,婢女泡好了紫笋茶,两人边喝茶边畅谈起来。

    “逸然在上海挺好的吧,他可是大有出息的孩子,指不定以后会比你有出息。”

    “他得到大地方去的,白潭这个地方实在太拘束着他了,逸维倒是可以待在这里。”

    “那走运了,也不知道几年可以再见面,就像我们几个,大阿妲出嫁的早,那时我也才五岁,二阿妲那时早就病死了,我和四妹,五妹,还有你都是一同长起来的,现在都在自己各处,只有我们姐弟两个,一年还能见得上几次面。像舒怡,在上海,过年也不一定会回来。”

    说起这个韩蔚文唉声叹气道:“哎呀,说起这个我真是头痛,舒怡跟她三哥学坏了,瞒着我们找对象,但是她眼光要比她三哥好,不像舒扬,跟那个裁缝家的姑娘好上了,没经过我们同意,还生了个囝儿,我们沈家的脸都给他丢光了。人家家里要把她给吊死,被他给拦下了,那也只能进门了,可是我就是喜欢不起来,没想到他就自己搬出去了,明摆着是跟我这个娘的作对呀!”

    想当初,沈舒怡定下的人是韩骏文的儿子韩逸哲,可是后来韩逸哲死了,沈舒怡也不了了之了。韩蔚文要是也不喜欢何行之的话,估计真的得被气过去。

    “娘跟囝儿哪有仇呀?”

    “我也想好好的跟他讲,可是他不听我的话,老娘的话都不听了,孩子们都不听话,都是这新学闹的,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天经地义,怎么都不听话呢?”

    又是发了一阵牢骚才肯停下来。

    “舒扬他来看过你吗?”韩骏文问。

    韩蔚文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来了,带着媳妇来的,也讲不了几句话就走了。”

    待韩骏文从韩蔚文家里走出来以后,迎着满天的飘雪,拐到了一处青石路的小巷子里面,又拐了两个弯,在一处稍微有点破损的木门上拉着有点生锈的铜环敲了三下。

    “来了来了。”里面是一个姑娘清脆的声音,木门被“吱呀”的一声给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姑娘,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非常清秀,那姑娘一见韩骏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惊喜地叫起来:“阿,阿舅。”脸上露出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

    “阿舅,你快进来,外面下着雪呢。”一面迎着韩骏文进来,里面又朝里面喊道:“舒扬,你阿舅来了。”

    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男人,是沈舒扬。

    “舅舅,你怎么来了?”

    “就不能来看你呀。”

    沈舒扬笑了笑,搬了个凳子在烧水的火炉边上。“舅舅,这儿是炉子,外面太冷了。”

    “那个就是你媳妇笠琴?”

    舅甥两人没聊多久,笠琴就把茶给泡好了。

    “你什么时候搬回去?”

    沈舒扬沉默了一下,“缓缓吧。”

    “缓到什么时候啊?”韩骏文说,“她是你姆妈,你是他囝儿,她难道就不会疼你?你们母子之间哪有什么仇啊?”

    “现在还不能搬回去,搬回去不好,搬回去的话,姆妈又会为难笠琴了。现在搬出来距离远了,不天天见面,省了不少事。”

    “姆妈生气难道仅仅是因为不喜欢笠琴吗?”

    “不是吗?”沈舒扬问。

    韩骏文说:“跟你旭妈聊过好几次了,笠琴仅仅做人媳妇是可以的,她生气的是你做的事情太出格了,擅作主张。婚姻大事得有父母过问才行,毕竟父母比你们走的路要多的多。”

    “舅舅,现在是民国了,不是封建社会,婚姻自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你们不得不接纳笠琴,因为这是我阿爸才同意了呢。”又叹气说:“可惜我那个囝儿死了,笠琴又流产了,现在只有一个囡囡,过完年就四岁了,也是因为没有囝儿,我姆妈才让我一起离婚,我才不得不搬出来,不让她们两个见面。”

    “我知道,但是你太考虑你自己了,你没想过你父母的感受,你也没想过你媳妇的感受。你不仅要跟你媳妇过完一辈子,你还要跟你父母过一辈子。婚姻,我们是过来人,都是为你们好,我希望你们栽跟头。你本来可以让你姆妈慢慢的去喜欢笠琴,但是你这样擅作主张,估计以后会更难了。”

    韩骏文从沈舒扬的家里走了出来。

    “慢慢来吧,夫妻都没有隔夜仇,何况是母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