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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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洪流

    南安峡口,实际上是两个地方,准确的说是南安县南部,岷江和青衣水交会处的峡口。

    虽然刘太子大言不惭的说过成都和南安骑马不过一日距离,哪怕背过李白的那篇蜀道难,他对巴蜀道路的艰难已经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

    然而这个时代的蜀中道路的艰难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首先是阴雨绵绵的冬日,使得道路极度的泥泞,这个时代别说水泥路了,连像样的石头路都没有。

    成都到南安有一条官道,是沿着岷江江边行进的,然而仅仅出成都南门数十里路,刘禅等人就不得不面对一脚深一脚浅的烂泥路。

    越往南走,两侧的山势逐渐陡峭起来,路面也随即变得狭窄异常,有些地方甚至只能单人通过。

    路过这些狭窄处,刘禅还好奇的向下望去,却是一阵晕眩,身体仿佛要被卷入这涛涛江水中似的。

    身上的绒服是穿不下去了,被汗水和雨水弄的粘涩异常,若是一整天这么下来,少不了伤寒的问候。

    这个时代的伤寒可不是后世随便吃点药就能解决的。

    在张仲景之前,伤寒几乎等同于绝症,轻微的一场病就能夺取一个人的生命。

    吃饭也成了大问题,士卒们都随身带有干粮,所谓的干粮是一种叫什么米块的,硬的像砖头似的,饿了就着冰冷的江水化开一部分,一口下去喉咙被刮的生疼。

    哪怕这些刘禅都咬牙扔下来了,这野外如厕真的是让他快抓狂了。

    露天如厕没什么,竹筹啥的他也习惯了,但是草丛里动辄数以千计的飞虫他是真的吃不消。

    不仅如此,似乎上天觉得这个副本还是不够刺激,过了武阳以后,随着行军疲劳度大增,囚徒军竟然有些不稳的迹象。

    不过刘太子倒是没什么慌乱的感受,毕竟过武阳的时候,他才知道犍为郡的太守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李严,只是其人似乎被招去了鱼复,现在顶替的是一个叫王士的。

    王士见刘禅兵少,主动移交了五百郡兵过来,刘禅也不推脱,将他们一并交给了霍弋。

    于是现在的军伍,最后面是三百犍为郡兵以作掩护,由霍弋统领,中军是两百犍为郡兵加二十白毦精锐护卫着刘禅和一干近臣,最前方是一千囚徒兵,由柳隐领着三十白毦兵统领。

    于是囚徒军倒是稳当了不少。

    只是这么一行奇怪的组合,一千多人在狭窄的官道上行进,居然走出了点浩浩荡荡的味道来。

    尽管如此,两百里的距离还是让刘禅走出了五百里的感觉,到南安不仅足足花了足足八天时间,还减员数十人,其中近臣三人。

    一个叫费祎的腹泻,董允伤寒,两人不得不回武阳养病。

    还有一个叫张表的,似乎是张松的儿子,最是不幸,过窄口时不小心摔断了左腿,不得不让两个白毦兵抬着一同来到南安,只有霍弋毫发无伤。

    “叛军有什么新的动向么?”几个近臣都不在,现场只有一个柳隐,一个霍弋都算是心腹之人,没人帮刘太子开这个头,他只好直接开问道。

    当然,这话是对着霍弋去的。

    “回禀太子殿下,有!”

    “恩,说来听听。”

    “叛军于三日前已登船沿青衣水南下,但眼下还没有收到越嶲郡那边的报告,青衣水流甚急,沿途高山险峻,若叛军没有在徙县南岸登录,那么基本可以判断他们会往下游过来。”霍弋一边汇报着情报,一边做着初步的分析。

    “为之奈何?”刘禅接着问道。

    柳隐和霍弋却是对视了一眼,刘太子这段时间最喜欢说的话就是‘为之奈何’,也不知道这个词儿就啥嚼头还是韵味,几乎成了这位太子的口头禅。

    思索片刻,还是霍弋开口答道:

    “殿下,臣已经派人寻找向导,先去勘探地形,很快就会有结果,届时我们再做布置。”

    毫无闹了个大尴尬自觉的刘太子闻言豁然起身,却是大步向外走去,口里说道:

    “兵贵神速,我们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二人无奈,只得匆匆跟上。

    十二月底的南安峡口处,天色阴沉,细雨如丝,江水因峡口窄小而汹涌澎湃。

    站在峡口北侧的一小坡上,冰冷的风像锐利的刀片一般滑过刘禅的脸颊,钻入他的衣袖,通体生寒。

    他一边用力的搓着手,一边默默的观察着这里的地形,向导在一旁小心的介绍着。

    南安峡口是典型的‘两峰对峙,一水中流’格局,早在秦朝时期,就在此处修筑了泾口戍,也就是一个防御工事。

    这个防御工事有一条异常狭窄的栈道通向南安县城,刘太子等人也是从这条栈道爬上来的。

    细看向这个峡口的两侧,南岸是垂直的悬崖峭壁,根本无法通人。

    而北岸勉强可以登陆,却有一处险峻的所在,当地人称之为铁石关。

    虽没有修葺城关,但其呈超过四十度角的上坡地形,且最窄处仅容单人通过的道路条件,天然就是一处关隘所在。

    看了一圈地势后,刘禅收回了目光,却是笑着对柳隐发问道:

    “柳卿,说说你的看法吧。”

    柳隐抱拳一诺,看了霍弋一眼,见对方神色无恙,于是开口说道:

    “殿下,臣以为此处险要之所,乃天然的伏击之地,我等只需在峡口两侧最窄处拉起竹缆绳封锁江面,并安排弓手,必能截断黄元顺江而下的船队。”

    “一旦他们放弃了舟船,登陆北岸,就要面对铁石关这种地形,而铁石关这种地形,简直是天然的兵家死地!”

    柳隐的计策非常简单,简单到几乎没接触过古代兵事的刘太子也能一听就懂的程度。

    颔首之余,领导来补充几句这种事情,刘太子也不介意做点画蛇添足的事。

    比如让柳隐在伏兵时多备旗帜,以为疑兵,说不定能有什么奇效之类的废话。

    地形查看清楚,诸事安排妥当,刘禅就准备返回南安县城。

    正欲转身,却听到耳朵里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顺着声音望去,下游不远处青衣水和岷江交汇的地方,两波激水正在奋力碰撞,掀起无数白浪,又有水花飞溅,在空中画出无数水线。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望着眼前景象,刘禅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自打穿越至今,他还是犹豫不决,毕竟他也不过是后世一个平凡学生,没什么大的志向,能过上刘禅的生活,混吃等死,富贵一生,未必是件坏事。

    只是他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是那呕心沥血,誓志北伐的诸葛武侯。

    是蜀汉一干重臣们集体在这样的理想中不断凋零的现实。

    还有未来姜维秉承相父遗志的固执。

    一群人,为了这样一个执拗的理想,前仆后继。

    刘禅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们,怎么去处理这些个事情。

    所以总是不经意间,做了一些布置,下了一些棋子。

    可能无论你愿不愿意,只要身处这个时代,都会像那朵朵浪花,被卷入这滚滚洪流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