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意外
久屹的腹诽可不是空穴来风。
妘峥漪上次间休在树上睡着了,惊醒后赶去中庭,课已是接近尾声,踩空台阶摔进院子里的时候,青虹长老盯着他的眼神都是带刺的。
妘柏拍了拍楚峥漪的肩头:“仁兄下次莫再藏于树中贪睡,长老他老人家也可乐得几年清闲,否则十命也不够仁兄糟践。”
“嘶——怎的随意揭人短处?前乃意外,而非存心,虹老之病安可加之于我?”
妘柏闻言来劲了:“那日前你弄丢虹老亲笔卷也是意外?”
……
妘峥漪闻言立时不做了声。
“还有,前次拷问关于混沌之气,仁兄竟企图用矢气解译来蒙混过关唔——”
妘峥漪赶紧捂住了妘柏的嘴,指了指他的碗:“食不言寝不语,快吃,你看恒兄都快用完了。”
小太子对面坐的一个墨院弟子刚好听到了这边不着边际的拌嘴,一口气吸岔了地方,瞬间呛了出来。
只见白花花的米粒直朝小太子喷来,小太子手腕立时一动,都承盘刷的一下立在脸前。
对面的人还在红着脸咳的昏天黑地,小太子缓缓放下盘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饭泥的肩头和饭碗,抬头对上了那人咳出了泪花的眼睛。
……
妘峥漪和妘柏看这架势都愣住了,眼看着小太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吓的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那人咳的昏天黑地,被旁边的胖子拍了一阵总算缓过气来,看见小太子的神情,吓得立刻擦着眼泪给他赔不是。
就见小太子缓了缓神色,难看的脸色一瞬消失了,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道:“无妨。”
刚刚一瞬间,久屹察觉到小太子是恼火的。
但他恼火的估计并非是对面之人无礼行为这等小事。
他恼火的恐怕是自己一时的放松警惕竟没能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纵然本能的反应让他护住了脸。
但作为一个时刻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分毫的失误都有可能令他陷入绝境。
刚刚的走神,他自己应是极为在意的。
看着恒低头擦衣服,妘峥漪缓过神来,一时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妘峥漪觉得恒多少应该是个好面子的人,见他边擦边抬眼看自己,立刻抿起了嘴把笑憋了回去,顺手拿过帕子帮他擦。
擦了两下,小太子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憋红的脸和他身后妘柏颤抖的肩膀,无奈道:“想笑便笑。”
两人没忍住,立时喷笑了出来。
对面的人脸面也挂不住,一边道歉一边欠身过来替他擦,还说要把自己剩下的白馍给他赔不是。
小太子膳也用的差不多了,刚想开口回绝他的白馍,便听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缃院妘峥漪、妘柏,膳间喧闹,打扰他人用食,处以记过——”
几人闻声一愣,抬头正见饭堂管事的执笔、简站在几人身后,一脸淡漠的垂眸看着他们。
他们几人声音闹的不小,想来这管事的已经盯他们很久了。
所谓记过,是庄中各处管事的会时刻记录每个院中族人的不当言行,予以记过。各院管事的人员甚多,几乎会在各处时时监看。
更可怕的是,这些管事的都是湛妘氏挑出来的记忆出众者,他们几乎能认清湛妘氏上下每个族人的相貌。
所以,可以说这里的监管严苛且绝无错漏。
不过既然有记过,自然有记功。表现优异或出众之人会被记功,全部成就会被录入湛妘氏的功过录中,年终之时功过相合,各院优劣之人会进行院落流动。
所以说,对于分配院落不满的外戚族人,功过录是及其重要的。而每年年终也是各院族人最为紧张和惶恐的时刻。
不过,既然规矩是人来监管执行的,便难免会有不公和偏私。作为最初便被分在墨院的佼佼者们,最大的优势便是会在所有外戚族人中处于最高的地位。
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出现,即便所有的规矩表面上都会宣称一视同仁,但真正执行时也不过是依执行者的性情而定。
而大部分遇到这种多院子弟犯错的情况,管事的都会有意无意的偏私于墨院族人。
因此,墨院子弟只要不会出现太过严重的逾矩行为,都不会被记过。
这种情况历来都有,其他院落的子弟自然会感到不公和愤然,然而这样的事仍是被湛妘氏族默许的。
原因是族中尊长认为这样会鞭策各院族人进步,避免堕怠不前。
但底下的族人们可不这样想。这种事难免造成墨院族人日益膨胀的优越感和各院对墨院的妒忌与排斥。
看着拿着笔简扬长而去的管事的,妘峥漪和妘柏一时气不过,转头死鱼眼盯着仍保持着探身为小太子擦拭的动作僵在那里的始作俑者,气氛极度尴尬。
“姜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久屹借着小太子的目光,看见了湛暝的脸:“湛妘崎找。”
看来这位‘始作俑者’叫妘姜然。
妘姜然如蒙特赦,立刻将手中的帕子塞给了小太子,向湛暝回话道:“即刻来!”
回身将自己盘里的白馍塞到了小太子手里,嘴上连连赔不是,匆匆忙忙的,溜开了。
妘峥漪看了看小太子被塞在手里的白馍,冷哼了一声:“逃的倒是快,害我们记过……”抬头见湛暝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湛暝显然在一桌狼狈并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尴尬。
“看甚?令朋之作,吾等未曾欺负于他。”妘峥漪显然对刚刚的记过耿耿于怀,看了看湛暝身上本家人的服制,没好气的呛了一句。
妘柏忙偷偷拉了拉他的衣摆,示意他别惹本家人。
湛暝闻言并未表现不悦,颔了颔首,道:“妘姜然速来莽撞,并无敌意,鄙人在此替舍弟赔罪。”
本家人于外戚的兄弟?看来这妘姜然应是湛暝的表弟。
久屹见这情形有些意外,原以为依湛暝的性子,顶多冷眼看看他们,随即转身离开。不曾想他非但没走,还和颜悦色的说了这许多字。
在这里看见的湛暝一直都是远远的看见个影,或是带着面具看不见脸,如今面对面看着,听其谈吐,见其举止,都与久屹所识的湛暝大不相同。
除了相貌上年轻了些,个子稍矮些外,最大的不同是,此湛暝的气质更柔和许多,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且,这个湛暝面上的神情更丰富,好像什么都写在脸上,城府不深。这实在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不由得让久屹饶有兴致。
妘峥漪大概也没想到这个本家人如此好说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可转头见小太子自顾自的将手里的白馍放到了自己的碗中,并不打算纠缠这些的样子,也只好尴尬的起身颔首,做了基本的回礼道:“咳,既如此,吾等当领此情。”
接着楚峥漪便发挥自己最大的强项,以攀谈化解尴尬。不过全程都是他在向湛暝介绍,还连带着将两位好友兜了个底朝天。
对面的湛暝看起来听的认真,甚至偶尔点头应和。但久屹从他的神情来看,目光明显是空洞的,显然是左耳听右耳冒,在礼貌性的附和罢了。
如果是久屹认识的湛暝,恐怕现在已经转身离开了。
见妘峥漪舌灿莲花的嘴总算吐完了,结尾问起了他的名字,湛暝低了低头,道:“余名,湛妘溟。”
湛妘暝?这是什么名字,湛暝的别号吗?难道这个人不是湛暝?
久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几乎瞬间否定了这个猜测。即便细节和气质上有明显的不同,但久屹还是觉得这人就是湛暝,几乎是没有理由的肯定。
那只有一种可能,‘湛暝’不是他本名。
湛妘溟淡淡的扫了几人一圈,接着道:“在下冗务缠身,不宜久延,失陪。”
两人对了礼,妘峥漪看着湛妘溟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湛妘溟……怎的如此耳熟?”
妘柏惊讶的看了看反应迟钝的妘峥漪,难以置信的用手肘搥了他一下:“湛妘溟!湛妘清长子!”
妘峥漪正咬了一口白馍,闻言大嘴一张,白馍直接掉了出来,慌忙用手去接,没接到,掉在了桌上。
楚峥漪也不吃了,愣愣的转头问:“七绝剑仙的长子?”
妘柏点头。
“族长继承人?”
妘柏再点头。
“那个八阵灵童!”
妘柏再点头,看着楚峥漪不大美好的脸色,不禁摇头感慨:“不曾想竟是他。”
随即拍了拍他的肩头:“仁兄险些践罪于大人物。”
妘峥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抽了抽嘴角道:“现下也好不到哪去吧……”
久屹忍不住想啧啧摇头,看来湛妘溟名号不小,不过虽远名在外,认得他本人的倒不多。
妘峥漪忽然想到了什么,手肘过来搥了搥小太子,被小太子用手挡了下来:“唉!恒兄本是妘江人,应对此人熟知。”
小太子抬眼看了看他道:“略有耳闻,不曾得见。”
妘恒闻言也起了兴趣:“恒兄了解多少?”
久屹本以为小太子为圆自己是妘江人的谎,随口答的,不想小太子真的知道湛妘溟。
他拿起一旁暂未遭殃的茶盏,抿了一口凉茶,慢条斯理言简意赅的为他们讲了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