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古镇驶进了一辆马车。

    天上下着细雨，一片雾蒙蒙的水汽遮盖了视线。

    马车却好似不受影响，平缓行驶着，穿过雨幕，驶进了剑古镇。

    黄豆大小的雨点打在马车顶上，发出卟卟闷响。

    天空中沉闷的雷鸣声与人们没带伞所发出的喧闹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心生烦闷的声音，试图闯进马车里面，给人带来烦躁。

    帷裳被掀开，里面的人传出了声音。

    “前方有何事发生？”

    凤无嫣眼眸幽深，似对不远处形成的长龙感到不解。

    按理说，雨天街上不应该有这么多人。

    “小姐，我马上去问。”

    听到车厢之内的动静，马夫很清楚车上的女子是谁，不敢怠慢。

    车上那位模样清冷的女子，正是当今圣上凤无嫣。

    千百年来，大岐第一位女帝！

    凤无嫣这次微服私访本想装作普通人，行走在大街小巷。

    可奈何她从小呆在皇室，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与常人不一样，自然不能伪装成普通人。

    那凌冽的威严之感没有办法埋藏起来，凤无嫣无奈之下只能扮演一个贵家大小姐的形象。

    马夫当然也不是真正的马夫，而是皇宫里第一铁卫陈钦明。

    “嗯。”

    得到了凤无嫣的轻应，陈钦明连忙窜进雨中，生怕慢一点就引得陛下不满。

    跟被斩首相比，淋雨可好多了。

    不一会儿，陈钦明便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朗声道：“小姐，前方有一个自称天玄院无号天师的人在此处算命，大多数人排队都是为了求得天师的护身符。”

    黛眉轻蹙，凤无嫣似有不解。

    在大岐，只有天玄院里的人才配称之为天师。

    天玄院是专门算天灾人事的组织，其中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

    超脱世间众人的大修行者可以不惧天灾，但寻常人遇上天灾就如同脆纸一般羸弱，而天玄院的存在就是提前得知天灾，让寻常人逃离危险。

    当然，天玄院的强大还不止于此。

    帮朝廷收集情报，诛江湖恶人，惩朝堂蛀虫，猎作恶妖兽。

    天玄院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朝廷办事。

    这样的组织，即便是七大宗派都不敢惹。

    凤无嫣很清楚天玄院位于皇城，且天师都带着远超常人的自傲，很少会去人烟稀少之地。

    天师的护身符也相当珍贵，寻常官员想求天师要护身符都极为困难，求得也需要付出极高的代价。

    此地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怎会钻出一名天师？

    天师又怎会把如此珍贵的护身符卖给普通百姓？

    “下车。”

    沉默良久的马车帐里传出了一道清冷而骄傲的声音，凤无嫣从马车上缓慢走下，衣袂随风飘动。

    陈玄斋快步来到凤无嫣身旁，生怕出什么差池。

    君臣没有过多交流，一步步走向那如怒涛一般汹涌的人群聚集之地。

    ……

    地玄铺。

    “小柳，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头发全白的老人满脸愁容，喉咙苦涩地问道。

    在他背后，他的家人正双手合十，无声地哀求着。

    “曲老，放心好了，你身板硬着呢，再活个三十年一点都没有问题！”

    柳尘注视着眼前头发近乎全白，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征的老人，模样认真，像是早已看破一切。

    “真的？小柳，你说的可是真的？可不要骗我。”

    老人激动万分，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柳尘的手，双手微颤。

    “放心，我骗谁也不会骗曲老你的。”

    感受着充满老茧的双手所传来的温度，柳尘没有甩开的想法，态度温和。

    他有着极高的职业素养，在顾客没给钱的时候就是上帝，他绝不会做出任何让上帝困扰的事情。

    “谢谢，谢谢，万分感谢……”

    连说了两个谢谢，最后还加了一个万分感谢，老人向着柳尘鞠了一躬。

    他的家人也如释重负，一脸感激地给柳尘行了个礼，将钱币放进了储钱箱。

    “下一位。”

    柳尘没有去拿，目光甚至都没有停留在钱上，像是对钱不感兴趣。

    老人走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最后一名顾客。

    一名身穿华服的女子。

    女子面戴轻纱，却能通过轻纱上方露出的秀眸看去女子的美丽。

    轻纱之下，衣容华贵，身上带着寻常人所没有的威严。

    一看就是贵家小姐。

    肥羊来了。

    柳尘精神了许多，表面却不动声色，淡然道：“求符还是求命？”

    求命？

    凤无嫣还从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双眸轻动。

    她刚观察了这名男子的言语动作，判断眼前这人大抵是一名坑蒙拐骗之徒。

    首先算寿命不是这么算的。

    凤无嫣等了很久，才轮到她，她全程目睹了柳尘的算命过程。

    他没有去看老人的手掌。

    她对算命这一领域虽没达到天师的地步，却也有所了解。

    凤无嫣见过天师算寿命，那是需要看手相的。

    然而柳尘根本没看，只是盯着老人的脸就算出来了。

    柳尘相貌也很怪异，脸上带着一半的面具，有故弄玄虚之感。

    不过，她也只是怀疑，不敢妄下结论。

    凤无嫣美眸一扫，发现了店里的那块代表着身份的玉牌。

    地玄铺摆着的是天玄院的专属令牌，凤无嫣这个看过无数次天玄院令牌的人，竟是看不到一点虚假的痕迹。

    难道真是天玄院的人？

    凤无嫣感到有些蹊跷，那天玄院的令牌有些裂痕，但并没有劣质之感。

    “听闻天玄院是帮助朝廷算天下大事的组织，既然阁下贵为天师，何不算一件天下大事？”

    凤无嫣将满满一袋钱币放在了桌上，想要以此作为鱼饵，钓鱼上钩。

    她神色平静，泰然自若，仿佛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

    倘若此人真是坑蒙拐骗，故弄玄虚之徒，此刻肯定会说一些模棱两可根本无法求证的话糊弄过去。

    “皇宫里有一古树。”

    柳尘强忍着不去瞥一眼钱币，直视着凤无嫣，静静地说道：“三天之后，正午时分，便会生根发芽。”

    听了这话，凤无嫣紧紧地蹙起了眉头，就连一旁的陈钦明都嘴巴微张。

    传闻中皇宫里有一神树，其名天罗，当天罗开花结果之时，整个大岐都会获得大气运，形成万古灵脉。

    这是传闻，皇宫里从来没有人提及。

    百姓们喜欢将历史上有传闻的宝物都往皇宫里放，因为谁都知道皇宫里的宝物是最多的。

    但神树，皇宫里还真有。

    不传出来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害怕被其他帝国盯上，二是皇宫里至今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种植方法，天罗迟迟没有发芽。

    传说中如果古树迟迟不发芽，那就是对这一国度不满意。

    所以皇宫迟迟没有把这件事传出去。

    甚至就连朝廷里的官员都不知道。

    古树发芽一事，天玄院没法算。

    就连国师都给不出确切的日期。

    不如说现在连种植方法都没有，哪里来的发芽日期？

    怎么看都是知道皇宫里不会将这事传出来，所以才随便说的。

    这种事情寻常人根本验证不了。

    可惜，她不是寻常人。

    凤无嫣根本，却依旧装作好奇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跟凤无嫣想的一样，柳尘也是觉得这事没法验证才说出来的。

    三天之后，这位贵家大小姐要是来找他，他还可以教她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大岐女帝但凡有些脑子，都不会将这件事传出来。

    “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大岐这下可要发达了，等古树开花结果，我也能修仙了。”

    凤无嫣装作天真大小姐的样子，拍手叫好：“谢谢天师！”

    陈钦明想笑。

    女帝平时那么清冷严厉，此刻装天真少女竟能装得如此之像。

    “不用。”

    柳尘一脸淡然，像是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有事再来找天师。”

    凤无嫣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就是等三天之后，对柳尘进行审判了。

    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坑蒙拐骗之徒。

    这下骗到她头上来了，怎么也得是个欺君之罪。

    说完话，她便离开了，陈钦明用怜悯的目光看了柳尘一眼后离去。

    他知道这个人是玩完了。

    “下次再来啊。”

    柳尘在内心里笑嘻了，一次居然就获得了这么多钱，可以给自己和妹妹买些法器了。

    他今天算了几十次命都不如这一单，赚大发了。

    ……

    “你怎么看？”

    走远后，凤无嫣朝陈钦明问道。

    “小姐，恕我直言，那人一看就是个装神弄鬼之徒，说的尽是百姓无法考证之事。”

    陈玄斋认为柳尘那些话完全是无稽之谈，国师都没办法算出的事情，他柳尘能算？

    真就高手在民间是吧？

    “无妨，等个三天便是。”

    凤无嫣不急于下结论，双眸中透出一丝寒光：“若是三天之后古树未能生根发芽……”

    “此贼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