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黄忠实表示会尽力做好工作，不再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

    李毅彬虽然不满黄忠实的表现，但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说：“要密切关注事态发展，有情况马上汇报。”

    然后又对孙夏道：“通知启隆公司钱总下午过来。”

    钱家栋今年五十一岁，瘦高个，已经谢顶，两只眼球微微凸出，在光亮的额头下闪着光，当他下午出现在孙夏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孙夏感觉这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下午开会，李毅彬亲自主持，人事处处长、黄忠实、钱家栋参加会议，孙夏坐在后排。会上钱家栋受到李毅彬严厉批评，责令三天内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稳定人心，要求启隆公司积极开拓市场，用心安排溢出人员，要求人事处在集团内尽量优先消化溢出人员，再考虑社会招聘。要求孙夏具体跟踪此项工作。

    第二天，孙夏跟着李毅彬参加完一个会议，李毅彬对孙夏说道：“下午你去一下启隆公司，看看情况怎么样。”

    下午，孙夏没有通知钱家栋，开着总裁办的小车，一个多小时后才到达启隆公司，公司大门敞开，没有要拦的意思，孙夏直接开了进去，里面不小，但道路、厂房都破旧不堪，孙夏转了一圈找个空地把车停好，走进最近的厂房里看看，厂房很高很空旷，没几个人在干活，天气炎热，尽管开着电风扇，还是个个汗流浃背。没人注意孙夏，孙夏沿着通道往前边走边看。

    心里想着：公司经营不善，员工生活受影响，有意见是很常见的，但像这次这么严重很少见，李总裁亲自过问，虽然只要求自己跟踪情况，还是应该快速处理好。

    “孙夏！”突然后面有个人大声叫道。

    孙夏回头，这么巧，是任远翔。

    “你怎么来了？”任远翔问。

    “我来看看这里的情况，这是什么车间？”

    “这里是总装车间。”

    “车间有多少人？”

    “还有八十多。”

    “怎么干活人这么少？”

    “有点活干已经不错了，这些干活的都是平时表现比较好的，可以多拿点奖金，其他人都在家里休息。”

    “可以多拿多少？”

    “这些改装车都不走正规渠道的，客户直接付钱，车间和公司四六分帐，你别往外说。”说到这，任远翔觉得有点说漏嘴，突然停住了。

    “你敢到集团去闹事，还怕说说这些？”孙夏看了任远翔一眼。

    任远翔脸上抽了抽，道：“他们让我回家，我就不让他们好过。”

    看来现在不让他回家了，人都很现实。孙夏换了个话题：“你说你们为什么拿不到订单，是质量不好吗。”

    “质量我们不会比别人差，主要是价格太高了，我们的外购件都贵得很，通用件都比人家贵，专用件更是贵的要死。”任远翔说着摇了摇头，显得很无奈。

    孙夏心道：采购系统比较复杂，要深入分析才能搞清楚，估计问题肯定有。业务不走正规渠道问题很大，但不是这次主要要解决的问题。

    “你是干什么的？没事快出去。”一个很粗暴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回头见一个穿制服的黑脸男子朝这里走来，估计是门卫，门卫照理晒不到太阳，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黑。

    任远翔大声说道：“老张，不要瞎叫，这是集团领导。”

    “集团领导这么年轻。”老张明显不信，不光因为年轻，还因为哪次集团领导来不是钱家栋亲自到公司门口迎接，参观现场前呼后拥。

    “我找钱家栋钱总。”孙夏觉得自己确实算不得集团领导，这个老张能这样尽心尽责也很不错。

    “那跟我来吧。”老张迟疑地说道。

    行政大楼靠近公司大门口，远远的就见一个瘦高男子快速向孙夏走来，稀疏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更显得额头光亮。到了孙夏面前伸出双手：“啊呀！不知道孙领导大驾光临，没有迎接，真不好意思。”旁边的老张有点尴尬。

    “钱总客气啦，叫我小孙。”孙夏快走几步和钱家栋握手，表示出应有的尊敬。

    天气炎热，钱家栋办公室空调开得很清凉，装修很考究，从破旧的外面进来，像换了一个世界。最外面是秘书办公室，钱家栋引着孙夏进入第二间会客室入座，会客室中全部中式仿古家具，孙夏不知道是不是红木，看上去像，屋角一盆榕树苍翠欲滴，再进去应该是钱家栋办公室。

    秘书端上用玻璃杯泡的绿茶，秘书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面容姣好，体态婀娜，身形过处带起一阵淡淡的幽香。

    “这是明前龙井。”钱家栋介绍道。

    孙夏不太懂茶，只见面前的透明玻璃杯里碧绿的茶叶根根直立在水中，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孙夏心想：钱家栋真会享受，可是他手下那么多人失去工作机会面临各种困难，他心安理得吗。

    孙夏本想说茶不错，转念一想，万一钱家栋顺势送自己一份怎么办，这种茶叶一定非常贵。于是说道：“我平时不喝茶。”接着马上转移话题：“李总裁让我来看看这里情况，我怕影响你工作，没有事先打电话过来，抱歉。”说着笑了笑。

    钱家栋知道这是钦差大臣开始审案了，坐直了身体开始介绍情况，最后表示会做好深入细致的工作，决不会再出现昨天这种情况。

    孙夏从交谈中了解到，启隆公司有三十多年历史，有卡车整车生产、销售资质，因市场份额越做越小，改做改装车，小批量多品种，开始市场情况还不错，只是工艺链缩短以后，公司规模不断萎缩，同时，由于大部分采用外购件，利润空间越来越小，直到现在连年亏损，已经无法维持。

    四点多钟，孙夏起身告辞，钱家栋邀请共进晚餐被谢绝，给了孙夏一个信封，说是一点心意，孙夏觉得过分了，心里有点怒气，但脸上还是带着看上去很真诚的笑意：“这个我绝对不会拿的。”

    钱家栋从孙夏的眼神中看到了怒气，也就没有坚持。

    孙夏驾车从启隆公司出来，正是下班高峰，路上各种车辆、行人熙熙攘攘，见路边一辆手拉平板车，上面装着满满一车废旧的木板，一对六十多岁的老人，估计是夫妻，男的在前面吃力地拉，女的在后面努力地推，衣衫破旧，大片被汗水浸湿，烈日还有余威，照在两张疲惫的脸上，汗水顺着黑红的脸颊往下淌，两个人无暇擦汗，竭尽全力，女的一定很想帮丈夫擦擦汗，但现在只有用力推车才能减轻丈夫的负担。

    想起明前龙井和舒适的接待室，钱家栋是不是应该比这两位老人更有满足感，孙夏觉得未必。但不管怎样，享受着舒适的生活，就应该负起相应的责任。

    第二天一早，孙夏就向李毅彬汇报了去启隆公司的情况，大概五层意思：

    第一，公司情况很差，没有提升的迹象；

    第二，人员暂时得到安抚，但治标不治本；

    第三，据说外购件价格偏高，导致没有市场竞争力；

    第四，有些业务不走正规渠道，有小金库风险；

    第五，利用整车生产销售资质延长工艺链，可以提升利润空间，但要投资。

    孙夏觉得讲那么多有一定风险，毕竟李毅彬在集团举足轻重，万一误导领导可能导致错误决策，但遮遮掩掩可能失去领导信任，所以孙夏还是保持一贯风格，深思熟虑，积极进取，只是关于第四条有点忐忑，可能会影响工人奖金。

    此后几天，人事处交过来一份启隆公司人员集团内分流计划并已开始实施，一定程度减轻了启隆公司的压力，启隆公司也交来一份标题为“创新突破，重振启隆”的报告，文章很漂亮，但没有实质内容，李毅彬很不满意。

    自从到了集团，孙夏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叶林，聊彼此的情况和所见所闻，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好像是三年的相处积累到了一个喷发点，一发而不可收。

    周六晚上还是在江边西餐厅共进晚餐后到江边散步，孙夏说起拉车的老夫妻，颇为感慨：“夫妻如果不能同富贵，相濡以沫也很好。”

    叶林笑道：“如果你拉车，我一定帮你推。”

    “那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孙夏拥紧了叶林。

    “你什么时候娶，我就嫁。”叶林仰起脸，一脸认真。

    “女孩子一点都不矜持。”孙夏侧过脸看着叶林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知道了，以后装得矜持一点。”叶林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在孙夏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下：“这样是不是很矜持？”

    叶林今天穿一条白色棉质连衣裙，脚上穿一双精巧闪亮的高跟鞋，化着淡妆，一头乌黑秀发自然垂在后背，显得特别清新亮丽，孙夏想起第一次见到叶林直到现在的种种，既真实又梦幻，觉得叶林有时厉害得让自己无比佩服，有时又像个小姑娘一样天真单纯。

    而叶林觉得孙夏就像他家乡屋后的大山一样可靠，像屋前的溪水一样清澈和不屈不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