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完这一单，就没人再逼着干了。”

    夏羽最近几乎没在想其他事。

    今天发生的事，让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别的内容。

    那剑油本是黄色的，被绒毛手绢蘸着擦在剑刃上变成了透明。更奇妙的是，在容器里未使用的时候它黏糊糊的，一滴能扯好长的丝，却能像植物油一般顺滑的涂在剑刃上。夏羽觉得，如果剑有生命，涂油就像剑忙碌了许久回到家里洗了一个睡前澡。

    可是。

    这是一把长剑，他把它横在膝上，漫无目的地盯着那顺滑的油被手绢催着来了又去，擦了十几年，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油来自哪里。书里没写，老头也没教，但此时此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这油其实是血。先是黏的，后是滑的。许久不保养的剑刃涂上油之后，能更方便顺利地划进人的皮肤，割开人的喉咙，捅穿人的心脏，流出更多的五颜六色的油——

    长剑是用来杀人的。

    “我替你想好了，咱拒绝两次，就把活接下来。”

    茂茂借着翻身的功夫，拖着长音从嗓子里哼出这么一句，像是在说梦话。它伸了个懒腰，前一秒还蜷着的身子舒张开来，弓成了个半圆，喉咙里还在舒服地哼哼着，同时背上咔吧咔吧响了几下，声音又闷又小。

    两只猫精灵围在它身边，尾巴规律地滑扫过它身上的毛发，有一只嘴里流出一抹深蓝色的薄雾，一部分轻飘飘披在它身上，又渗进去，一部分如流水一般顺着流到它支起来的耳朵里去。远看上去，这条黄色大狗像是披着一层半透明的蓝色薄纱，慵懒昏沉的伏在地上。

    优雅，但也透着一股将要溢出来的欲望感。

    “你对二这个数字有什么执念对吗？”夏羽头也没抬。

    茂茂明白，他是在嘲讽自己此时此刻正进行着的双倍消费。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后面要做的事，就得提前做打算了，我们需要钱。”

    “你比我更需要吧。”夏羽还是没抬头，只是隔着纯黑色刘海帘子朝这边瞄了一下。这位搭档从出生就陪伴在自己身边，呼吸一般平常的拌嘴调侃时光已经不长不短，二十三年了。

    茂茂是一条银刃猎犬，体长近三米，如果它此刻没在享受欲仙欲死的猫精灵服务，你就能看到它麦浪一般金黄的毛发。它是夏羽的生死伙伴，夏羽是来自逆鳞学院的一位猎人。

    猎人，狩猎什么呢？

    “听着，北塔这地儿，上面的治理还算开明，算是战后重建比较靠前的省份了，哪怕你过段时间不打算在这开始发展，积累些人脉还是有必要的。”茂茂还是稍微能从快乐里面抽身出来，它的语气里有一股明显的玩世不恭，但又不失郑重，看得出它确实想要夏羽拿出一些重视。

    “我当然知道。你其实可以说点更具体实际的。”或许是因为两位磨合的比较久了，从说话的声音里也能听得出有几分神似，夏羽的语气更为沉稳，低调。

    只是简短的几句对话都能感受得到两位的默契，他总能知道它的意思，它也是。不过他们倒是经常不承认这点罢了。

    “虽然是边远地区，虽然规模一般，但在北塔，这样一家精致的猫精灵店生意也有些过于寒碜了。老板娘不像是不会经营的样子，今天她的恳求又那么真挚……”

    “所以你觉得，先把我们手头的工作放一放，举手之劳大概率是帮她小店渡过难关的救命稻草，既能捞一笔，也能卖个人情？”

    “对，主要是卖……”

    “主要是捞一笔。”

    屋子从这头到那头只有五步远，有一道宽度刚好能让茂茂通过的门和一口不规则的圆形窗，墙体是白枫木，屋内没有饰品，装修也只是简单的木质修边，最上档次的也就数茂茂身子底下的毛牛毯子了。毯子对面，有张贴着墙角的四边形木桌，桌上堆的满满当当。夏羽正坐在桌旁的圆凳上，弓着背。

    茂茂却坐起身子来。它动作无比缓和灵巧，甚至连摩擦毛毯的声音都压了下去，突然间变得和夏羽一样高了。它睁开眼，微笑起来。

    “所以，接是不能立马接下来的，因为是救命稻草嘛。拒绝一次也肯定是不够的，因为还能加钱。算上来时我们拒绝的一次，老板娘肯定还会再来找我们一次。到时候我来交涉，交涉的差不多了，当然，你来落成交的锤子。”

    夏羽这时也笑出来了，刘海后的眼睛微微弯下去：“哈，那当然，因为你只是我的狗嘛。”

    透过圆形窗口，能看到外面还飘着小雪，持续七个月的长冬看来还是没有要结束的意思。离黄昏还久，有一抹蓝白色霞光努力的穿过风雪，照到窗内时已是残映，光里反又有几缕雪花轻飘飘飞过去，打在屋里，弱弱的，忽而明忽而暗。夏羽擦剑的动作频率正与这浅浅的光影相协调，温儒典雅。

    茂茂：“我是你爹。”

    猫精灵，这种奇妙的魔法生物是广泛存在于瑞禾各地的合法精神类服务。

    此刻的两只猫精灵显然不知道关系微妙的两位客人…或只是一位？到底在说些什么，它们飘飘然，给这间小屋添了几分昏昏欲睡的气氛，在客人挪动的时候，它们嗓子里会时不时小哼一声，可手底下的活却从没停过。它们会把消化的食物转变成淡蓝色的气息，由全身向外发散出来，帮助客人放松神经，每天能持续许久。想着，这一单估计也快到时间了。

    屋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