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来的很突然。包括在这次合作中起主导作用的梅林在内，没有一个人提前预见到这次实验居然会引起如此强烈的高热反应。

    炙热的气流迎面扑来，梅林只感觉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狠狠把自己往后方推。梅林和科斯塔两人猝不及防下被气流吹飞了三米多远，爬起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异种从土墙后露出身形。

    “我艹……它怎么出来了……？”

    梅林双眼微睁，赶忙转头去看科斯塔所在的位置，口中同时急促的提醒道：“阁下？阁下！那头异种跑出来了！赶快……把它再控制住啊——快点补个控制啊!”

    目前全靠科斯塔帮他们吊命，没有他，光靠他那剩下来的2枚子弹根本不可能对这个异种主体造成重大伤害。

    “咳咳咳……”烟尘后露出科斯塔灰头土脸的面容，他正半躺在地上剧烈咳嗽。听到梅林的声音后他身形一颤，语气没有刚刚那么急迫，脸上随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控制不住了，梅林。”

    他轻轻叹息一声，把手从嘴巴上放了下来，略显歇斯底里大吼道：“我不知道……你刚才在最后一瞬间对粒素团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因为那个反应超出控制，我的精神力在刚才已经全耗完了。我我们没希望了。”

    “您说什么！？”梅林声调上扬，声音里满是惶恐，法师没蓝了？？？？他跑过去把黑袍男人半扶起来，发现他的神态在这一刻充满了疲惫，看起来足足苍老了有一二十岁。

    科斯塔不可能在这种关头做任何保留。他这副模样无疑证明了他的精神力在短时间内已经彻底枯竭，根本没办法再支配魔能，也不可能再制造一个同样的屏障困住异种。

    梅林眉头紧皱，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右手伸出，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右眼。

    刚才，就是他右侧的这只眼睛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痛。然后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淡金色水幕。他通过水幕看到原本定好的结构排列有重大缺陷，这才鬼使神差的把它重新改了。

    现在看来，被他这只右眼观察改动后的结构排列要远远优于他之前算好的结构排列。科斯塔当时弄出的粒素团规模并不大，如果是按照之前的结构排列，成功产生的高热反应顶多也就是在那里爆发出一大团炽热的火焰，它们会高速燃烧自己并在瞬息后彻底消弭。而实际的爆炸来说，其威力就如何发生了核子裂变一般。

    两相一对比，那个类似裂变的新式结构效果比老式燃烧高热结构起码强了有千倍之多。

    梅林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懵。他不理解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不知道，他的右眼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透过那层淡金色的水幕就能看到更好的结构？而且还在原本的基础被改良了如此之多？

    难道是那劳什子龙神留下来的血统出了什么幺蛾子？这是某种特殊天赋？这么多年了终于要熬出头了？有系统了？

    右手挪开，他缓缓睁开了那只右眼。入目所及看到的画面和左眼一样，再也没有什么淡金色水幕在前面蒙着，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快跑吧，梅林。”科斯塔的声音打断了他思考这件事，少年低头，凝视着这个男人的深邃眼窝，发现他眼角的皱纹比原来要显眼的多。

    “尽快离开这里，跑的越远越好。”

    科斯塔咳嗽两声，伸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说道：“记住，无论今天夜里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你都不能死。你必须活着……为了“沃野”切涅卡和海恩卡克帝国的友谊！为了还未发生的灾难！你不能死！你的苟活不止是你自己的生命，还是熄灭战火的甘泉……”

    科斯塔看的非常清楚。无论如何，海恩卡克帝国最有可能的储君不能在这里死去。

    在所有人都知道“沃野”切涅卡拥有两位预言师的情况下，梅林·阿尔特曼的死势必将会引发“沃野”切涅卡和海恩卡克帝国两边极其严重的对立情绪，甚至战役或战争。

    科斯塔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是跑不了了，而梅林等人光凭两条腿也不一定能跑过异种。但他无论如何都想让梅林尝试一下，让他尝试着从这次灾难中存活下去。

    “离开……？”梅林有些愕然，他抬起沾染了不少尘土的额头，透过稀薄的烟尘看向前方，一双碧绿的眼眸忽然间睁到了最大。

    异种已经完全脱困了。

    它此刻的模样和之前看到又有所不同。那个肿胀、并密布着人脸的恶心肉瘤被它“长”到了身体的最顶端。

    排除之前用复数人类肢体组合出来的双足，它的躯干，在上半身的“肩膀”位置又分别长出了同样由复数人类肢体组成的一对手臂。这种变化让它开始具备基本的“人形”。如果只是透过浓烟观察身影，旁人估计只会认为这是一头体态过于修长的冰原巨人。

    刚刚脱困的异种显得极其愤怒。它发泄一般的挥舞上肢，将混凝土墙的残存部分捣了个稀巴烂。然后又调转脑袋，用上面的几十对眼睛四处搜寻，想要找寻那个被它记恨的“穿黑袍的食物”。

    爆炸产生的尘土和土坡隆起的角度一时蒙蔽了它。使它没有看到躺在土坡后面魔能耗尽的安·科斯塔。

    目前这头怪物吞吃人类后简短生成的智慧能力不足以让它理解这是因为什么。它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开始遁寻着身体里那些病毒迸发出来的贪食本能，朝着血肉最多、也最密集的地方急速前进。

    梅林看到它俯下身体，让那对像手臂一样的恶心肢体拄在地上。整个身躯像上肢发达的蜥蜴一样高速爬动，借着这股惯性狠狠撞在最后一节列车车厢上，把它，以及连带的另一节车厢顶飞了起来。

    钢铁和木料崩毁断裂的声音在半空中不断响起，两截车厢被顶起一半的时候和其他车厢的连接部位就全断开了。它们重重的摔在距离十多米开外，里面传来一阵混合起来的惊恐叫喊。

    异种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它很平静人立起来，一步步走到那两截车厢面前，让自己的躯干贴近车厢。然后整个身躯做了个类似于挺腰的动作。

    轻轻的一声闷响，仿佛水果从高处落地后发出的声音。车厢里仍然在不断尖叫的人惊恐看到：那个贴在边上的怪物，它的身躯居然从中间开始裂开了一大条缝隙。大量的鲜血和脓水像瀑布般从缝隙里喷溅出来，连同从里面探寻出来的还有数之不尽的粘腻触肢。

    所有人都疯了……他们疯狂击打因为撞击而卡死的门锁，想要从里面逃出来。但是更快速的，那些触肢透过车厢撞击出来的各处缝隙刺了进去，在车厢里横冲直撞，穿透了它们能碰到的所有躯体。

    计划完全失败了。

    看着这噩梦般的场景，以及正在从不远处跑过来，对自己叫喊着什么的艾妮乌斯。梅林·阿尔特曼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不知道自己右眼刚才发生的异变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那个时间点因为本能产生的好奇把原本订好的结构排列改成新的。

    这完全打乱了他们的安排。使得安·科斯塔失去了战斗能力，包括这位高阶升华者在内的所有人很可能都会因为他刚才的那抹好奇而死在这里，成为那头丑陋魔怪的组成部分。

    【“这是我的错？”】

    时间流苏仿佛在这一刻变缓慢了，他在心底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是的。”】

    那个声音自问自答道。

    这确实是因为我才产生的灾难。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忍下疼痛，我的好奇试验，科斯塔阁下不会这么快精神枯竭。我们本该有机会在困住异种的情况下将它焚烧致死。都是因为我……一切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他看着那头怪物趴在车厢上扭动躯体，发出一阵阵混合起来的难听嚎叫。看着那些伸入车厢的触肢鼓胀起来，为它带来繁多的血食。终于忍不住双眼泛酸，两行眼泪从面颊上悄然滴落。

    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继续在心底里询问自己。

    逃走吗？像一个不敢直面失败的懦夫一样从自己的过失前离开？

    还是冲上去，用那把对它来说微不足道的火铳给它一下？

    答案其实是很明显的。

    不说异种刚刚四肢着地往前爬行的速度，就光是它用两条腿前进的速度，这里的所有人就不可能跑的过它。

    躲到地洞里没用。凭借它对血肉的感应能力，妄图这么干的人只会被它从泥土里挖出来分尸吞噬。即使他们能跑出十公里、二十公里……到头依然免不了会被这头怪物追上吃掉。

    而那个抗争的想法就更可笑了。他的这把火铳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连步兵胸铠都打不穿，即使再超常发挥一次，打出消灭异种分体的那种攻击。对于比异种分体要庞大那么多的异种主体来说又有何用？

    可能充其量只能给它挠个痒痒。

    形势突然急转直下，恶化到了足以让所有人绝望的地步。梅林只觉得脑袋里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右眼再次爆发出了那股熟悉的刺痛。淡金色的水幕在右眼前浮现，连同出现的还有一股特殊的力量。他胸中翻涌着剧烈的痛苦和怒火酝酿着这股力量。

    难以用语言去形容这股力量。

    它是无形的，无质的。它不是魔能，不是任何能够用魔能粒素外显的能量。它只能依附于飘渺无根的思维存在，如果一定要给它取一个能让人理解的名字，那大概只能是……

    勇气。

    是的，就是勇气。梅林在这一刻突然感觉自己的恐慌正在褪去。他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明，对于整个事态的认知和之前相比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车厢里的幸存者逃不掉了，在出口不多的情况下，即使他们从面朝异种的窗户爬出来尝试逃走，异种也不可能放弃眼前的食物。

    剩下来能够自由行动的人还有六个。分别是我和艾妮乌斯，斯纳希、文森、列车员还有韦伯。其中三个观察者学徒根本帮不上忙，而艾妮乌斯对魔能掌控则只具备教授级别的理论知识，不具备实际战斗力。实际上能够继续作战，对异种产生威胁能力的人……就我一个。

    逃跑没用，不如拼死试试。我的聚合天赋已经被证实为极其优秀，还有剑术，试一试的话，未必不能造成比之前更强的攻击。

    而且我还可以尝试着用凝聚法观察异种。虽然异种诅咒无法伤害，可异种溟兽最起码是一种生物。它虽然和魔能粒素没有关联，但它确实是存在的，是能在微观领域用肉眼看到的。我可以试着通过观察来找寻异种身躯的薄弱部位，然后顺着可能查找到的薄弱部位去发动攻击。

    即使之前科斯塔阁下的攻击已经证明了这家伙好像不存在要害，但最起码……

    我该尝试一下。

    梅林恍惚记得小时候的秘密，刚接触血脉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化身巨龙的能力。可少年的轻狂又怎会被难住，梅林突发奇想地用精神力和魔能刺激血液，那阵灼热感从血液中蔓延，精神力和对魔能的掌控力因为灼热感而澎湃提升，事后昏迷了一天。

    梅林不由得握紧手中的短铳，却感受到一行小诗留存于枪托，那是来自前世的追忆而刻下。

    “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