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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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流年——安西府7

    明珠离开后,我又暗中偷听了会儿,看看宿迟还有什么动静,倒也没什么别的,只是听见他喃喃有声,“终究是成了这沾满鲜血的无情之人……”

    躺在床上我暗想,难不成宿迟说,露了面,就不好做事了,敢情是不好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吧。

    接下来的一天我都没见着宿迟,倒是在府中溜达时看见了明珠,这倒是稀罕,难得见明珠没有跟在宿迟身边的时候。

    “明珠,你们宿迟大人呢?”

    “主人在外有事,未央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告诉明珠也是一样,待主人回来,明珠自会转告主人。”

    “无事无事,你忙,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宿迟这样行事神神秘秘的人,我猜又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吧,只不过他又不动手,怎么不带了明珠?

    第三日我又从府中跑出来去看游船比赛了,出来时我见明珠一个女人,独自留在满是男人的府中,没个说话的人,想拉她一起来的,但明珠死活没同意,说什么要看门之类的,我想,这府里这么多男人,还差你一个女人不成?但想着我没来的时候,不知道宿迟有多少次把她这样孤零零一个人丢在这偌大的府中呢,也不差这一次,就没强迫她,反正我心意是尽到了。

    看游船比赛,我本来是支持其中一个设施跟阵容都挺豪华的游船的,扯破了嗓子喊“加油”。一旁的一个渔人见了,说,“小姑娘,新来的吧,一看就没见过。这比赛呀,可不能看哪条船好看,就能拿第一。”

    我心里当时想,要你管我,我爱支持谁支持谁,结果我喊得更加大声了。没想到这船上的人实在太不给力,竟被一艘品相不太好,穿着也一般的一群人给赶超了。

    那站在船头的是个青年,可能由于常年劳作,皮肤有些黑,但五官却坚毅得很。在他有节奏的呼号声下,那船最终乘势而胜。

    这场面,我顿时有些尴尬。还是刚刚那个多嘴多舌的人,好像见了我这个门外汉,势必要逞逞自己的见多识广,“小姑娘,你看见那个船头上的人了没,他叫汉生,可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游船高手,别看他的船一般,但只要有他在,旁人顶多是个第二。”

    又一个人穿着甚好,看样子来自有钱人家的人,也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确实想要纠正事实,说,“算了吧,他顶多是这两年才得了第一,过去可是连名号都没听说过呢。过去,哪次不是人家陈府的第一呀。”

    我在一旁嫌他吵,这已经不是谁第一的事了,这是贫富之争。

    这时一个老妇人加入了争论,“听说他呀,是喜欢上了谁家的闺女,才这么想拿第一的,要赢彩礼呢。”

    又一个上了年纪,皮肤满是皱纹的女人加了进来,“真的?那闺女是谁家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呢?诶,我记得他家不是还有个小女儿吗,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没钱卖给别人了吧,只记得小的时候还来找过我们家儿子玩呢。”

    “那个女人嘴紧得很,自打那闺女消失了,就没听她提起过,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我在一旁听着,一旦开了这个话题,谈话的性质就从男人的贫富之争变成了女人的家长里短,是是非非,我对这些头疼得很,匆忙离开了。刚从人群里挤出来,我想着再去哪里转转,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撑着伞从不远处转了过去。那……那不是宿迟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好像还陪着一个女人,白衣飘飘的。

    我悄悄跟了过去,虽说换了一身衣服,但从他偶尔侧头俯身替一旁的女子理发时的侧颜,我还是能认出来的,就算这世上侧颜相似的人有很多,但那样的身姿跟行路,也必定是他无疑了。两人如此一白一黑,伞也偏着,进了那青楼里头。

    回去后又是漫漫长夜恼人,我有心事,睡不着,几次去宿迟的寝殿偷看,都没见他。刚开始见屋子亮着,还以为是宿迟回来了,我胡乱想了个理由进去,还没容我开口解释,这谎言就派不上用场了,谁知竟是明珠在。但见她正点香洗茶呢,想来她也在等宿迟回来。

    子时的时候我又出来了一趟,只见屋内光亮如旧,想是明珠在里头又剪了几次烛花吧,也不知道那红色烛泪垂了几重了。

    我就知道,人都会变的,只是有些人却愿意,在烛火寂灭中,一直等,一直等,更漏声中,点滴到天明……

    见到宿迟,已是过去两日以后的事情,敢情这算是把人拿下,带来这府里住着了。同他们两个的见面,总之不算是好,但倒也说得过去,明珠同我表现不太出色,但起码面子上能过得去。

    不知道意娘给宿迟下了什么迷魂药,也不知道意娘身上有什么夺魂散之类的,总之两人只认识了这么几天,关系就近得不得了。按理说,两个新人在一起,不得先渡过一段害羞的尴尬期吗,但他们两个不一样,直接跳过了这个阶段进入到了热恋期。

    其实我也不能说两个人你侬我侬,谁也离不开谁,但从我看到的来说,我总怀疑是宿迟自己一厢情愿,单相思。他占有欲强,因此意娘这个青楼里的女人不得不迫于强势接受。,从欢迎宴就可见一斑。

    意娘进府的这一日,宿迟特地命人张罗了一大桌子的饭菜,比我刚来这里时还要丰盛,可见宿迟是有多稀罕她。

    宿迟为我们做介绍,但始终见这个意娘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怕不是有什么不治之症?

    她长得好看,凑近了瞧更是肤若凝脂,同明珠不一样,明珠有一种凌厉摄魄的美,但意娘长得冰清玉洁。我好像是知道了宿迟对她的喜欢,也对,明珠是好看,但明珠似冰块,挨得久了,身体发冷。红枫夺目,但偶然出现的白荷倒更显温和。

    红枫也好,白荷也罢,都是女人,按理说,我总应该一视同仁。但也许同明珠相处久了,生出了感情,虽说明珠有些不近人情,但见宿迟待她的态度,其实我挺怜惜她的,因此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个意娘,我总生不出好感来。

    宿迟大概这辈子都没稀罕过女人,因此把过去欠下的将近三十年的债全都还在了意娘身上。碗里夹得满登登的不说,更是把那些我见也没见过的全都摆到了意娘前头,也不怕把她肚皮撑破,整个期间我跟明珠连嘴都插不上,倒是他对那意娘又是嘘寒又是问暖,说真的,宿迟往日饭中并不多言,头一次这么能说。

    想来意娘大概真的有什么不治之症,吃的都是些萝卜青菜之类的,不沾荤腥,宿迟劝她多吃点肉,瘦得可怜见。还把肉亲自喂到嘴里,饶这样意娘依旧坚持己见,不肯给宿迟一个人情,但宿迟仍旧贴个笑脸温柔以待。

    意娘是个好女人,我虽然对她无感,但这是客观事实,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喜新厌旧,但凡是个有心的人都会这么说,况且宿迟的手下对她态度也很好。这种好同对我的客气不同,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以后,会以为意娘是主人的那种好。

    我亲眼见意娘做了点心犒劳那些属下,有些属下性子很冷漠,但接受糕点时连说话都温柔了不少,而那些不够“自律”的人,见了更是点头哈腰起来。看见意娘我才明白,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只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情,却能把温暖传递给周围的一切人,我把这种人称为温柔的人。温柔的人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说一句话,都可以有起死回生的作用,把那些绝望边缘的人拉回来,或者把那些无情无义的人的心给捂暖了。很显然,意娘属于后者。

    宿迟性子阴晴难定,对待属下更是严苛之至,从属下严明的纪律跟行为作风,办事效率就能看出来,更明显的,则是从宿迟惩罚他们看出来的,以先前那个无事找事的陈楼为例。

    都说一个好的人可以改变一个人,意娘对于宿迟,即是如此。自打意娘来了这个府里头,宿迟同下人说话就温柔多了,倒也不能说温柔,总之就是不似之前那样冷漠无情,残忍狠厉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宿迟是真变温柔了,还是特地在意娘面前装出来的,总之但凡宿迟跟意娘腻歪在一起的时候,属下来办事,总听不到批评声,我估计要是放在平常,他们早不知被压入牢里挨多少次板子了。

    下人也是人,没有谁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办一趟事回来还要挨一顿痛批,除非是吃饱了撑的。因此宿迟府的属下慢慢就学精明了,不约而同养成了一个好习惯,那就是一看见宿迟去找意娘,或者意娘来看宿迟时,便去听差或者报事,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大家都这样,严重导致宿迟跟意娘的二人时光大大缩水,有时候两人想要唧唧我我,或者说些甜言蜜语,却隔三差五进来一个人,事情严重被打断,不能顺利进行。宿迟这样心火旺盛,欲求不断的人,怎能不恼火,一个下令,禁止了这种行为。最惨的还要属开头被宿迟拿来做警示的两个人,明明大家都干,却偏偏他们两个不凑巧,赶上了宿迟颁布“新法”,硬生生受了罚。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有时候一个人做事情,运气也很重要。

    意

    其实说到底,所以会出现上面的情况,多少都是因为“近朱者赤”这个道理,意娘是什么人,自然就会影响到宿迟跟周围的人,变成什么人,除了明珠例外。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宿迟稀罕明珠,因为稀罕,宿迟才想着改变。

    别说宿迟稀罕她,连我也稀罕,可能她有本事,才能把宿迟这样乖僻的男人收入囊中,让他心悦诚服。要知道,收服一个好男人容易,可收服一个坏男人就不容易了。之所以坏男人可以被收服,我猜,以宿迟为代表的,大概是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一种感情,这感情在他过去的生命中严重缺失。

    因此,我很好奇意娘是一个怎样的人,势必要会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