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神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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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鹰眼

    “喂,你小子…谁啊?”

    铁岩岭某处破旧的山神庙内,一位年轻男子正手提着长条状的布袋,拦在了一伙凶悍的流寇面前。

    为首的土匪,是一位丑恶的豚人,猪首的面容上有一道刀疤,狰狞可怖。身边的手下足有四人,有三位人类,似乎是乌雪原人,还有一位疑似狗首的鬣人,虽说皆是破旧衣着,但也都是持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们鄙夷地瞪视着眼前这位不知死活的蠢货,好奇着他哪里来的肥胆,竟敢找上门来。

    然而,面对匪首阴鸷的质问,年轻人却始终回以沉默:“……”

    其人摸约一米七的个头,但一袭破旧的皮袄却很有北境铁岩人的服饰风格,兜帽与围巾遮掩了他的样貌。

    身前的土匪凶悍睥睨,眼见此人默不作声,亦无退却之色,反倒起了几分好奇,揶揄起来:

    “莫不是个哑巴吧?”——“老大,哑巴见了您也得尿裤子啊,这人怕是个瞎子。”

    一唱一和,惹得一众悍匪捧腹大笑。

    “我叫休莫言。”然而,笑声却被这一句简短的自述打断。

    因为,年轻人脱下兜帽显露出他的上半张脸,其左脸也有一道刀疤,贯穿眼皮,但这刀疤却掩不住那一双像鹰隼般的眼眸。这双眼睛似有魔力般,与之对视便没来由心头发憷。

    年轻男子长发绾成发髻,这种发式悍匪们并不陌生,那是卓耿人常见的发式。

    于是,将方才刹那的动摇抛诸脑后,下意识讥讽起来:“闹了半天,原来是卓耿的亡国奴。”

    传闻,卓耿人百年前就亡国了,偌大的国家分裂为无数割据势力,彼此攻杀内耗。连铁岩岭这种北方雪原,也都听说卓耿人自相残杀的闹剧。铁岩人更是因此年年南下掳掠卓耿人为奴。

    于是乎,连其他民族也对卓耿人颇为轻蔑——亡国奴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得不到尊重。

    然而,便是这般嘲讽轻视,那年轻人不曾在意,淡漠的说道:“我是不是卓耿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不是那伙几日前,掳掠了一个铁奴村的在逃铁奴?”

    悍匪愣了愣,不禁反问:“是又怎样?”

    铁奴,一种铁岩人独特的半奴隶制半封建制的产物。

    铁岩岭地藏铁矿,所以,曾经铁岩人也以冶铁闻名,但后来铁岩人壮大之后不再亲自冶铁,反而掳掠周边民族人口,强迫他们为其开采铁矿与冶铁,乃至耕作,便称之为“铁奴”。

    然而,压迫与反抗是双生子,永不分离。铁岩人的奴役实在太过痛苦,有些铁奴被驯化到麻木不仁,但还有一些则伺机逃亡反抗。

    眼前这些悍匪便是在逃的铁奴。只是在逃出奴役之后,他们将从奴隶主手中抢来的刀剑,指向了更弱者。

    “交出他们的税金。这是底线。”换句话说,只要交出了税金便互不相干。

    然而,这潜台词反倒教悍匪们哄堂大笑,震得这山神庙屋脊上的积雪都掉落了许多。

    “怎么?你小子也想黑吃黑?!”

    “你难道是铁岩人养的狗?想对付我们,然后向那些铁岩人摇屁股邀功?”

    这些悍匪揶揄讥讽的话语还未说罢,几个喽啰十分自然地将这位年轻人围在中心,关了山神庙的庙门,断了他的后路。

    可休莫言依旧面不改色:“你们愿意如何想都可以。交出税金,一切好说……”

    然而,他话音还未散尽,那豚人匪首便是厉声喝道:“小子,铁岩岭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有条规矩,就是弱肉强食!老子就爱看着你们这些卓耿狗没钱没粮饿死、被铁岩人吊死!”

    “……”这一次,休莫言不再言语,默默解开布袋的系绳,露出数把刀柄。

    气氛随之一变。

    山神庙外的寒风,依旧呼啸而过,使得这年久失修的山神庙吱呀乱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那豚人匪首挑了挑眉毛,不怒反笑,似乎对眼前这个卓耿人的勇气颇有些佩服,转而一改话锋:“有点胆色!铁岩岭可没有拿刀的卓耿铁奴,所以你也是在逃铁奴?”

    “是。”简短的话语,但那双鹰眼却瞪向了那匪首。

    豚人下意识眉头一跳,可也激怒了这位匪首。只见他一抬右手,一众手下当即会意。于是,他寒声说道:“既然如此,小子,我就再教你一件事,下辈子别再遇到我这种心狠手……?!”

    刀光一闪,那本欲摆手示意的右手,还未完成动作,休莫言却一个箭步登前,电光石火间擎出的一口环首单刀将之直接削断,干脆利落!

    “…啊啊啊啊啊——!?!?”猝不及防的刀疤豚人原本的嚣张睥睨,转瞬间变成了痛苦哀嚎。

    “老大!?”其余悍匪先是一怔,待得反应过来,当即四面八方胡乱地挥刀砍来,势要将那卓耿人千刀万剐。

    但在他们反应之际,休莫言已擎出了另一口短刀,俯身腾挪,闪避这些仅凭蛮力的乱砍,

    可其余悍匪虽然挥刀毫无章法,但毕竟都是能逃脱铁岩人奴役的亡命之徒,也颇有些悍勇,但见一人箭步冲来,双手举刀便砍!

    然而这看似凶猛的攻击破绽太大,休莫言先一步欺身上前,左手短刀一捅,贯穿其琵琶骨,剧痛之下,那匪徒刚举起的刀便脱手落地,自己亦吃痛倒地不起,惨叫连连。

    “刀!把刀给老子!”剧痛之下,匪首的豚人目眦欲裂,猪首面容上的刀疤也因他此刻狰狞表情,而宛如虬龙般蠕动起来,甚是可怖。话虽如此,却也掩不住他此刻的慌乱无措。

    “老大接刀!”一位那位狗头的鬣人匪徒将一柄未出鞘的刀掷向了豚人。

    那可惊怒之下,这脑袋一团浆糊,那豚人还是下意识抬起已然断手的右臂接刀,非但没有接到,那刀还直挺挺砸在他的猪头上,狼狈不堪。

    “我给你。”休莫言旋身避开其余悍匪,箭步前冲,架刀猛刺,趁那匪首猝不及防之际,用那口环首单刀直挺挺贯穿其的左肩,将之钉在了怒容又转瞬间变成了哀嚎,宛如杀猪一般,苦不堪言。

    其余匪徒一时慌了神,鹰眼的年轻人则是从刀袋中再擎出另一口环首单刀,急转回身将身后一位匪徒看来的刀锋架开,立时抬腿一踢,直击下体要害,吃痛之下站姿都变了形,更别提再挥刀作战。

    而休莫言则反手用刀背直击其咽喉,一击即倒。而与之同时,左手从背后甩出一条长鞭——长鞭似蛇,眨眼便捆住了另一位悍匪的右小腿,用力一拉便将之放倒。其人还来不及喊疼,休莫言却早已闪至其身前,用刀柄的环首用力砸在其咽喉。

    两位悍匪挣扎了片刻,昏了过去。

    说来话长,实则转瞬之间。

    “…这…这…?!”余下最后那位给豚人丢刀的鬣人匪徒,见此情形哪里还有先前的悍勇之色?只觉得裤裆微微湿润,两股战战,怔在了原地。

    休莫言默然不语,但抬眼一瞪,那双鹰眼瞪得匪徒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那鬣人忙不地的求饶:“…饶、饶命啊!看在都曾是铁奴的份上,饶我一命啊!!”

    此刻别说是他,那豚人匪首与被穿了琵琶骨的匪徒,也浑然丧胆。

    “……”休莫言未立刻应答,从刀袋中绳索,说道:“饶你可以,先把他们绑起来。”说罢,将绳索丢在他的面前。

    “…是!是!是!”破胆的匪徒听得可活命,哪里还管什么同伴,手忙脚乱的行动起来,将一众同伴捆了起来,还打了个猪蹄扣。

    两个昏厥的还好办些,但那猪头豚人断了手,受伤的匪徒被穿了琵琶骨,被这么折腾叫苦不迭。

    而休莫言则顺势将刀从他们身上拔出出来,又是好一阵杀猪般的哀嚎。顺手也将这些匪徒的刀剑装进了刀袋,没了这些玩意,又伤的如此重,即便活下来,也已经没有能力再洗劫铁奴村落了。

    捆好之后,一见那鹰眼男子还盯着自己,那狗头鬣人倒是门儿清,当即表示:“不用爷动手,小的自己来!”

    说罢,先是缚了自己长嘴,随后拿起绳索便往自己身上套,没几下就把自己也捆了个结实。倒把休莫言看愣了,这一手也算是绝活了。

    事已至此,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终于再次看向了匪首。

    “你说的,‘弱肉强食’——我比你强。”用破布抓了一把雪,捂在刀刃上用力一抹,将血迹抹干,“告诉我,税金在哪?”

    三位还清醒的匪徒面面相觑,明白了眼前这位年轻人是他们命定里的克星。不过,显而易见对方并非什么嗜杀之人,现在认怂是最明智的决定。

    于是,豚人忙不迭的应答道:“…在、在、在山神庙的神像的后边!不止那一个村的税金,还有从好几个铁奴村抢来得的杂物,一并都给爷爷,求爷爷饶命啊!一切都好商量啊!”

    后半句休莫言并没有兴趣知晓,但那猪头人却生怕说漏了什么召来杀身之祸,似翻倒的泔水桶般,欲哭无泪地将老底说尽。

    “…谢谢。”没有什么讥讽欺凌的环节,年轻人反倒突兀的道了声谢。

    随后从神像后方,果然取来了一个包裹,掂量了一下重量,确定无误之后,旋即又为这断手的豚人简单的用破布包扎止血。

    幸存的匪徒猪眼瞪小眼,一时有些茫然于此人反常地举动。

    然则,却听那年轻人如是说道:“这绳索是我自己编的,你们若能咬断、磨断,就自去求生,届时各安天命。”

    正欲转身离开,又瞥了一眼山神庙内残破的神像——那是一尊神鹿的粗糙塑像。

    神鹿乃是铁岩人曾经的信仰,传说象征着自由与反抗。但如今却被铁岩人弃之如敝履,任由鹿神的山神庙变成了这副落魄模样。

    但对于被铁岩人奴役的铁奴而言,神鹿反而成为了某种精神寄托,至少,休莫言也不例外。于是,他解开围巾露出真容,对神鹿石像微微额首,表示叨扰与歉意。

    这是一位摸约二十岁上下的鹰眼年轻人,相貌虽有几分干净清秀,但也非什么难得一见的美男,铁岩岭的风霜,似乎也为他添上一抹与年龄不相符的冷峻气质。

    临了回身便走。

    但这就完了?

    “等等!”

    “……?”一回头,原来是那豚人苦着脸叫住了休莫言。

    “…爷爷的手段我看见了,也认栽了。但我自认脱逃以来,在铁岩岭各地神出鬼没,那些铁岩佬几次追捕,也都被我们逃了。爷爷你也是在逃铁奴,也要躲避铁岩人的追捕,又为什么非要来寻我黑吃黑?而且为何又能这么精准的找到我?”

    是了,虽然和眼前这位爷比狠失败了,但论逃跑的技巧和经验,他这猪脑袋还是有点自信。这铁岩岭正值雪季,又哪里能想到有人会在这种鬼天气下,专门来寻他这一伙在逃铁奴。

    回答却是:“确实受人所托。但寻得你们只是意外。”

    “…意、意外?”

    休莫言突然指了指别再腰带上的两具野兔,淡淡的说道:“打猎,路过。”

    方才好一番激战,竟没有人留意,原来他腰间还别着猎物。

    “…就…就这么回事?”——“嗯。”

    言毕,带上兜帽推门而走。